第116章 议价(2/2)
姜瑜起身走下,盯着杨季一字一句道:“长安以西之言,并非吾蓄意恫吓,吾要养兵,汝转告陛下即可。”
杨季小心翼翼地抬头瞟了几眼,心想此人如此年轻却野心极大,如此直白的索要长安以西的扶风郡,那与占了冯翊郡的慕容冲,又有何区别,陛下要是答应,左有豺狼,右有恶虎,那大秦岂不是只剩下一座长安孤城,可陛下又能如何,连他们这队人能赶到新平,都是护送的将士们拼命护送的结果。
不说这冯翊、扶风,就是整个天下……
杨季心中哀叹一声,情知此事已经不是他能多嘴的,只得躬身应下。
“将军,奴另有要事,还请与将军私下说话。”
杨季见姜瑜没有动作,又低声说道:“并非军国大师,也非是陛下之意,还请将军移步。”
姜瑜略一思索,大致明白他要说什么,“正好与宫使看看新平城的残垣,也好回去禀告陛下。”
正是夏日傍晚,夕阳的余晖将整个天地都照成了橘黄色,天上鱼鳞状的云,更是有金光闪耀,仿佛真有鱼跃龙门而化龙一般。
一座土丘之上,姜瑜勒马远眺。
杨季虽然马术不弱,但一阵疾驰,还是让他喘息不已,此刻,他落在姜瑜半个身位之后,努力控制住坐下躁动的马儿,同时,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心跳。
“说吧,所谓何事,吾在长安可没有几个亲朋好友。”
面前这个少年,老成得往往让别人忘记他的年岁,杨季暗叹一声,未央宫里,那个意气一点一点消沉的陛下,又如何压得住乳虎呢,况且是已经见了血,食髓知味的猛虎啊!
“将军是直爽之人,那奴也就不绕弯子了,是夫人的意思,夫人是想将秦安公主嫁于您……”
“夫人或许不知,吾已与赵刺史之女结为夫妇……”
杨季破天荒地打断姜瑜,“夫人知道,夫人并不想阻扰将军的婚姻,娥皇女英共侍舜帝而传为美谈,民间亦有言,好汉当娶九妻,何况将军如此少年英雄呢!”
“宫使,请转告夫人,天下大势如此,绝非儿女私情或是什么驸马之位所能改变的。”
“将军误会,此事夫人与老奴仔细说过,夫人并非要图将军什么,只是天下丧乱,实在放不下秦宁、秦安二位公主,为二位寻个出路而已,秦安公主活泼好动,面貌秀丽,颇有几分夫人年轻时的风采,将军也曾见过面……”
新婚燕儿的姜瑜,此时却还没有那么多的心思,直接打断道:“能得夫人如此看重,瑜深感荣幸,还请转告夫人,战事急迫,先破鲜卑救援长安为要,长安得安,二位公主自然安康。”
“事不宜迟,吾就不留宫使了,就在营中安歇一晚,明日吾派兵护送宫使返回长安。”
说罢,迎着最后一缕余晖,打马向大营奔去,前方等待姜瑜的,除了一场接着一场的血战,还有更为繁重、艰难而重要的事情。
……
“如此美事,主公为何不应?”
回营不久,赵焕、权宣吉、尹纬三人就联袂而来,尹纬听完杨季所谓的私事,便迫不及待地回应道,说罢,转头看向赵焕,这个不久前刚刚在陇西赵氏中荣宗的赵氏子弟。
“尹参军不必如此看我,若非主公,我只不过是淮南的一名败军罢了,我区区寒门出身,可不比尹参军!”
赵焕还不太擅长这种踩踏争斗,被激得面红耳赤。
姜瑜眉眼一横,有些愠怒,他心里明白尹纬对于赵焕的制约,对于上位来说并不是坏事,但这种太过明显的挑衅,有破坏团结的嫌疑,是他所不能容忍的。
“尹参军,现在远不是儿女情长、争风吃醋的时候,这哪里是什么美事!”
尹纬连忙起身,对着姜瑜、赵焕分别一礼,而后缓缓言道:“所谓美事,属下所想的,是将鲜卑人赶出关中以后,如何处理咱们与长安、与陛下、与氐人的关系。”
尹纬停顿一下,看了看其他三人的脸色,又接着说道:“此事乃张夫人发起,吾昔日在长安之时,便听说过张夫人聪慧博学的才名,如今看来,所言不虚。
不说大败慕容冲之后,就是现在的主公,手握雄兵,百战百胜而气势如虹,不管陛下如何作想,张夫人显然是想到了更深的一层,在舐犊之情之下,必然有更深的考虑,张夫人是在尝试着拉拢主公。
而属下所说的美事,张夫人可以拉拢主公,主公又何尝不能以此来收拢氐人之心呢?”
“氐人之心,只要陛下还在,氐人之心万不会投向他处,尹参军多想了吧?”
见姜瑜无话,赵焕陷入沉思,权宣吉打破沉默,说道。
“若是陛下不在了呢?”赵焕灵光一闪,他不是个只会庶务的愚笨之人,只是一直身处底层,没有太多这方面的念头。
姜瑜摆摆手,起身踱了几步,言道:“离开秦州前,我去看望张师,谈及魏晋递嬗的旧事,张师直言,司马氏当街弑君,天下再不敢言忠,所谓圣朝以孝治天下,殊为可笑。
这是高贵乡公对司马氏最致命的一击,当然,也是晋室最沉重的包袱,这种包袱,不是人主所能背负的,而这种行为,也是万万不敢去做的。”
“吾现在想起张师之言,确乎是在告诫于我,陛下虽是氐人,又一意孤行而致大败,但其混一海内之志,兴盛文教之政,宽宏仁厚之心,自晋室衰微以来,殊为可贵。
对我等也多有恩遇,天地自有大义,此等恶事,我们若是干了,一辈子都洗不清!
谋害陛下的事情,你们不要去想,更不能去做,甚至于,所谓郑伯克段之事,也不要去想!”
“主公难道非要做氐秦的忠臣不可吗?”
尹纬毫不退缩,直接问道。
“尹公,大势在我,你又何必着急呢?我知你与陛下有仇怨,但我不希望你做成济,我也不需要成济。”
“我告诉你什么是大势,大势就是我们麾下,将聚集起数万分了土地的将士,我们身后,有了土地,过上安稳生活的百姓,何止百万,只要我们击败慕容冲,全取关中,将士们有了土地,士人们有了前途,而氐人本就小族,又四散于天下而不能聚,区区长安,又何足挂齿!”
“纬(焕、宣吉)谨受教!”几人恍然有所悟,躬身行礼,齐声道。
“不过,尹公之言,也有可取之处,大势之下,事情还是需要我们一点一点去做,当下的局势,姚苌很可能与鲜卑人合流,慕容冲越打越精,越打越壮,已经不是昔日河东时候初上战场的样子了,一切有利于击败鲜卑贼的势力,我们都应该去团结。”
尹纬听着,却有些恍惚,昔日在长安时,他以为姚兴博雅好学,有明主之相,是个可以辅佐的对象,而今看来,明,照也,察也,所谓明主,是需要为所有人指明方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