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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5章 一一九三章 蜀中铁骨(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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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上空气仿佛凝固。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那位看似文弱的知州身上。

仇悆面对明晃晃的刀兵,神色竟无一丝一毫的变动,仿佛眼前不是逼宫的乱兵,只是寻常衙参。他轻轻推开欲挟持他的军士,目光平静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直视张琦,缓缓开口:「张统制,尔等身为军将,或战或走,尚无绝对定论。然我仇悆,乃朝廷钦命渠州知州,守土有责,疆吏当死封疆!寇虏未至一兵一卒,便弃城先遁,此城百姓何所依赖?朝廷法度何存?我意已决,唯有以死殉国,断无偷生之理!」

字字清晰,句句铿锵,如金石坠地,在肃杀的公堂上回荡,那股以身许国的浩然正气,竟压过了数千甲士的凶戾之气。

张琦与其党羽闻言,顿时错愕当场。他们预想了抵抗、妥协、甚至厮杀,却万万没想到是如此平静而决绝的拒绝。对方竟将生死完全置之度外,这反而让他们所有的威胁和计划都失去了着力点。在仇悆凛然不可犯的目光注视下,张琦竟一时气沮,半晌无言,最终只得悻悻然挥了挥手,遽然散去麾下甲士。

一场险些酿成的内乱兵变,竟因仇悆一人之镇定与忠义,顷刻间消弭于无形。消息传开,渠州军民之心,遂大为安定,皆曰:「仇公在,吾辈有何惧!」

局势稍稳,仇悆即刻着手布防。他深知渠州兵力薄弱,亟需援军,遂遣其子冒险穿越金军控制的险峻小路,间道奔赴重庆行在告急。虽然后来朝廷为旌表其忠勇,特旨赏赐其子官身,然期盼中的援军,却始终未能到来。

援绝势孤,仇悆唯有自谋生路。他将朝廷勉励守土的诏书中的重要语句抄录下来,张贴于郡县各处,激励士气。过往军民读至「守土有责」、「与城共存亡」等语,无不感奋流涕,忠义之心勃发,咸思效死力战。

不久,监押阎仅率小队人马与金军游骑遭遇,力战殉国,其残部浴血突围归来。州库早已匮乏,仇悆无钱帛可赏赐这些勇士。他便将众人全部请入州衙,不分等级,引其同坐,取出所有酒食,亲自斟酒慰劳,言辞恳切,感念其忠勇。众人皆感激奋发,愿效死力。

仇悆趁机广泛募兵,得渠、达两地壮士数百人,又增募乡兵二千余人,勉强组成一支队伍。他派遣麾下勇将孙晖统领这支新军,竟主动出击,出奇兵直抵已被金军占据的大竹城下!金军轻敌,猝不及防,三战三败,狼狈退走巴渠一带。宋军趁势收复永睦、通川二县,一时声威大振。

其后,伪齐太子刘猊,亲率步骑五千绿鍪军精锐,复寇渠州!兵锋之盛,远超此前。更令人怖骇的是,随军谍探带回的消息言之凿凿:金国四太子、元帅完颜宗弼亲率主力大军,为此路兵马之后殿!

「兀朮…是兀朮亲自来了!」「为之殿……这是要必取我渠州,打开入蜀门户啊!」「五千先锋已是难敌,何况后有兀朮虎狼之师……」

消息传开,渠州城内刚刚凝聚起来的些许人心,瞬间又跌入冰窟,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官吏军民皆面无血色,不知所措。完颜宗弼的威名,对于宋人而言,如同梦魇。

然而,就在这危急存亡之秋,肩负川蜀防务最高职责的重庆行在宣抚司,非但没有派来一兵一卒的援军,反而不顾前线实情,一道道冰冷的命令如雪片般发来,文移络绎不绝,传递命令的快马几乎踏破了渠州官道的尘土。

命令的核心只有一个:「焚积聚,弃城退保!」

宣抚司判断,金齐联军势大,尤其完颜宗弼亲至,前沿诸郡绝不可守,不如尽焚粮草物资,免资敌寇,而后全部放弃,军民退守后方更大的城垒,集中兵力进行防御。同时,宣抚司紧急请求宣抚使张浚亲自前来督师,以稳定大局。

张浚的檄文也传到了仇悆手中,但措辞却并非强硬的命令,而是带着一种审慎的试探:「……度其宜处之。」令仇悆自己权衡利弊,做出决断。

这几乎是将巨大的压力和抉择完全抛给了这位独守孤城的知州。

州衙之内,气氛凝重如铁。僚属们看着仇悆,目光中充满了惶惑与期待,也夹杂着几分劝退之意。

仇悆面色沉静,缓缓放下手中的檄文,目光扫过堂下众人,最终定格在虚空处,仿佛在与远方的宣抚使对话,又像是在坚定自己的信念,声音清晰而坚定:「诚然,我渠州历经蹂躏,已是残破之余,库府空虚,兵员寡少,粮草不继,以此疲敝之师,匮乏之城,确难以支撑,正面硬撼强敌。」

他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无比凝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责任感:「然,我仇悆身为朝廷帅臣,受命守此一路土地,职责所在,重于泰山!唯有誓死守御,岂有他念?」

他猛地站起身,手指向东方,情绪略显激动,声音也更加高昂:「尔等可曾想过,若我等今日听从命令,轻易弃守此城,后果为何?便是将这巴中之地,拱手让于金虏!金人若得渠州,必以此为基础,于荡渠之畔,大肆修造战船,训练水师!届时,其舰队顺流东下,直扑重庆府,行在安危将悬于一线!此绝非危言耸听,乃是必然之祸!」

他环视众人,目光如炬,力陈其不可:「弃一城而看似保全兵力,实则开门揖盗,贻害无穷,将为行在酿成滔天大患!此城,绝不可弃!唯有死守,方能扼敌东进之路,保蜀中大局!」

仇悆一番话,掷地有声,将弃城的长远危害剖析得淋漓尽致。堂下原本惶惑的僚属,闻此言,渐露深思与决然之色。是啊,弃城容易,但由此引发的连锁反应,谁能承担?

然而,道理虽明,现实却依旧残酷。外无援兵,内乏粮饷,面对数倍于己、且可能有正黑旗金军主力压境的强敌,这「死守」二字,又该何其沉重。

仇悆复又坐下,疲惫却坚定地闭上了眼。他知道,自己已将个人生死和渠州的命运,捆绑在了一条最为艰难的道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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