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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1章 一一六九章 三岛银瘴(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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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田、足利、一条、山名、里见在源氏的大名们旗印之下,各方势力心怀鬼胎。

安田氏作为源氏谱代家臣,安田义定相对忠诚,负责镇守通往越后的要道。但他的领地多山贫瘠,白银通胀让他维持军备异常艰难,不得不频繁向镰仓哭穷,实则对源氏不断索要军粮的行为日益不满。

足利氏作为名门之后,足利义兼野心勃勃。他利用靠近青森港的便利,私下与明海商会的小股东进行贸易,用领地的铜矿和木材换取额外利益,暗中积蓄力量,对源义朝的号令阳奉阴违,静待时变。

一条氏原是京都公卿分支,迁至关东后试图保持风雅,但如今也不得不面对现实。他们大量出售家族收藏的唐画、古籍、茶器给明海商会,换取现金维持体面,成了文化流失的典型代表,内心充满了没落贵族的屈辱与无奈。

山名氏领地靠海,山名义范率先组建了小型水军,表面协助源氏巡逻,暗地里却与九州平家的商人、甚至朝鲜半岛的走私贩都有勾结,在混乱的银潮中左右逢源,大发横财,是典型的机会主义者。

里见氏位于房总半岛,相对独立。里见义通对源氏和明海商会都保持着警惕,努力在领地内维持以物易物的古老传统,试图抵御白银经济的冲击,被视为守旧派,但其领地也因此保留了一丝罕见的平静,吸引了不少厌战的浪人和工匠。

最后的练兵场位于武藏野的埼玉城,是源氏直属的精锐常驻之地。这里或许是关东唯一未被银瘴完全侵蚀的地方。操练场上杀声震天,士兵们穿着明海商会提供的崭新胴甲,挥舞着锋利的刀坯,进行着残酷的训练。源义朝的心腹大将畠山重忠在此督练。他看着这些用真金白银堆砌出来的精锐,脸上却无喜色。他知道,这些士兵的勇武,是用源氏乃至整个关东的未来典当而来的。每一次挥刀,都在消耗着本就脆弱的根基。「新钞…」他低声念叨着刚从青森传来的消息。明海商会又要发行新的、据说更精美的「日円」了。他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只知道,商会每一次动作,都意味着他们与源氏、与倭国的捆绑又紧了一分。

关东大地,表面在源氏的军旗下凝聚一心,实则暗流涌动。白银像一把无形的刀刃,割裂了旧有的忠诚,催生出新的野心与焦虑。所有人都在饥饿地追逐着白银,又被白银的洪流冲得步履蹒跚。他们一方面依赖明海商会提供的武力与物资,另一方面又对这无法控制的经济力量感到深深的恐惧与无力。

就在这普遍的焦虑与期待中,对马租界即将发行「日円」新钞的消息,如同投入滚油中的一滴冷水,瞬间在关东炸开了锅。有人看到了新的机会,有人感到了更深的危机,而更多的人,只是茫然地等待着,不知这精美的「日円」,将会把自己和这个国家的命运,引向何方。

而西国之地,面朝浩瀚的濑户内海,本是得风气之先的富庶所在。然而,十年银潮冲刷之下,这片曾经孕育了平家鼎盛辉煌的土地,却呈现出一种被海浪反复拍打后、满是泡沫与残骸的荒凉景象。

博多津流银之港博多港的繁华,十倍于青森。这里是明海商会在倭国经营最深、势力最巨的据点,巨大的商栈、仓库、船厂沿湾而建,桅杆如林,遮天蔽日。明国、高丽、大食、甚至遥远的拂菻商船皆汇聚于此,语言混杂,交易昼夜不绝。白银在这里真正展现其吞噬一切的魔力。港町的每一寸土地都仿佛浸透了银腥。巨贾一掷千金,包下整条花街的游女,只为博取明海商会某位管事一笑;浪人则为几枚银判,即可为人拔刀搏命。来自大明的玻璃器、江南的锦缎、南洋的香料、印度的象牙…无数奢侈品如同潮水般涌入,又被更汹涌的白银潮水卷走。然而,在这极致的喧嚣与奢靡之下,是触目惊心的空洞。本地的手工业早已凋零——谁能竞争得过明船运来的、物美价廉的「唐物」?无数的工匠沦为码头苦力或商会仆役。粮价更是高悬于天,普通町民终日劳作,所得或许还不够换回一日果腹的糙米。一首哀歌在街头巷尾悄然传唱:「博多津や、銀の津よ、唐船満ちて米倉空し。母は娘を売りて芋がち獲り、父は舟を沈めて浪を博つ」

平家的困兽之斗平家本据福原城,眺望着濑户内海。平忠盛已显老态,昔日的海上霸主的锐气,被十年来的银钱战争消磨殆尽。他端坐主位,听着麾下大将们的争论,眉头紧锁。与源氏的焦虑不同,平家内部弥漫着一种更直接的挫败感。他们控制着倭国最重要的对外贸易窗口,理论上应是最富有的。但现实是,巨大的财富如同流沙,从指缝中迅速溜走。「殿样!明海商会的粮船又涨价了!给出的理由是南洋风浪,运力不足!这分明是借口!」一员满脸虬髯的武将愤然道。「军械亦是如此!上次采购的铁炮,单价又涨了三成!还说是最新改良的‘永乐五年式’!」另一人接口。平忠盛沉默。他能如何?断绝与明海贸易?那等于自断手足,麾下的军队立刻就会因为缺粮缺饷而溃散。继续交易?平家通过贸易和石见银山获得的白银,如同汇入大海的溪流,绝大部分又通过购买军需民生物资,源源不断地流回了明海商会的银库。这是一种令人绝望的循环:他们拼命挖矿、拼命贸易赚取白银,却发现要维持统治,必须付出更多白银。他们仿佛是在为一个看不见的主人打工。「新钞…」平忠盛沉吟道。对马传来的消息,让他既警惕,又隐约抱有一丝诡异的希望。如果有一种更轻便的凭证能替代笨重的白银,或许能缓解一下运输和支付的困难?这种想法本身,就让他感到无比的屈辱。

严岛神社作为平家西国统治的另一重镇,广岛城情况稍好,因其控制着通往安芸、备后等产粮区的要道。但白银通胀的瘟疫同样蔓延至此。守护代日夜忙于平抑粮价,弹压因饥荒而起的骚乱。著名的严岛神社,朱红色的鸟居依旧屹立于碧海之中,但前来奉献的贵族明显减少,神社本身拥有的广大「神田」,产出也愈发难以维持庞大的祭祀开销。神主们忧心忡忡,一方面担忧世风日下,神明不再庇佑,另一方面也不得不暗中与商人交易,出售一些古老的祭器以维持体面。

安倍、武藤、田口、织田、山木在平家的旗下,西国诸大名同样在白银的浪潮中挣扎求存。

阴阳师安倍氏控制着部分石见银山的矿道,本是最大的得益者。但家族内部因银利分配而内斗不休,血腥事件频发。且大部分产出皆被平家以「军需」名义调走,自家所能留存有限,空守银山而府库不盈,讽刺至极。

武藤氏世代掌管博多港治安与水军,与明海商会打交道最多。家族已彻底被白银经济俘获,子弟多进入商会任职,或成为其代理商,传统武家的身份认同日益模糊,更像是明海商会的武装护卫队。

田口氏领地在内陆,以农业为主。深受其害,农产品卖出看似获得大量银判,但旋即必须用更高的价格购买盐铁农具,实际财富大幅缩水。对平家和明海商会都充满怨恨,是西国最不稳定的因素之一。

织田氏地处相对偏远,试图保持独立。但明海商会的触角早已深入,通过贷款控制了其领内的木材交易。年轻的家主织田信友对平家的衰落冷眼旁观,暗中鼓励领内发展手工业,试图减少对「唐物」的依赖,显示出与众不同的清醒与野心。

山木氏位于九州南部,领地贫瘠。在白银时代几乎被遗忘,反而因祸得福,保留了较多的传统风貌。但也因此更加贫困,大量人口逃亡至博多或明海商会的船队谋生,领地日渐萧条。

西国之地,面朝大海,却并未迎来春暖花开。白银的潮水带来了短暂的、浮华的盛宴,随即露出了它掠夺与吞噬的狰狞面目。平家坐拥巨港银山,却感到前所未有的贫困与无力。整个西国社会结构被扭曲,传统的生产模式崩溃,所有人都被卷入一个他们无法理解、无法控制的金融漩涡之中。

当对马将发行新钞的消息传来,博多港的明海商会分部门前,早已挤满了打探消息的商人。他们眼神热切,仿佛看到了新的投机风口。而福原城内的平忠盛,则握着那份精美的请柬,感到一阵深入骨髓的寒意。那轻飘飘的「日円」,或许比千艘战船、十万雄兵,更能决定平家与西国的命运。潮水正在改变方向,而他们,只能被裹挟着,漂向未知的深渊。

银山开采的第十年,倭国三岛已在「银瘴」中窒息,安静地等待着那剂名为「日円」的、裹着糖衣的毒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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