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9章 一一一七章 野人劳力(2/2)
名册上,「野人团练」及陆续通过各种途径——归附、「赎买」、主动投靠——聚拢的成年萨利什男子,人数已悄然突破一百!这还不包括他们的部分家眷。这些人成分复杂:以唐吉·马卡为首的炉石虎地复仇者、瓦皮蒂带来的浩客梅勒「刺头」、新归附的潘特拉西与科莫克斯部落的勇士……他们的身份定位极其模糊,既非自由民,更非奴隶(王大虎严禁此称呼),更像是……「计划外的庞大劳力」或「亟待安置的准军事附庸」。
周蒙花纤指一页页翻动名册,语气凝重:「眼下寨中收容的成年萨利什人已逾百数。他们自身或以为只是‘超额的奴工’,然《永乐宪诰》铁律昭昭:‘大明境内,禁绝蓄奴,凡我臣民,皆享自由之身’。此乃方首相亲定之根本,断不可触。然则——」她抬眼看向两人,「彼辈不通农事,不谙纺织,言语隔阂如鸿沟,纵使其垦荒,焉能得粟?」
李天佑负手踱步,冷然插言:「蛮荒之地,粗重活计总需人手。若无彼辈,煤井谁入?石料谁抬?莫非让我大明正卒与良民子弟,去操持那等污秽险恶之役?彼等既已投效旗下,自当物尽其用。」
「问题就在于此!」王大虎指节敲击桌面,眉头深锁,「《宪诰》是铁律!不可碰!但他们……」他指向名册,「耕种?锄头都拿不稳!织布?纺车为何物?言语不通,文字不识,纯然蒙昧!除了几分蛮力可供驱驰,眼下还能做什么?」
周蒙花放下手中的炭笔——她方才一直在计算安置所需物资。她抬起头,目光清澈而锐利,直指核心:「国公爷,司令爷,眼下不正有一个绝佳的安置之所吗?」她纤指精准地点在地图上的纳奈莫煤矿。「掘煤!此役污秽、辛劳、险恶环生,我寨中移民,若非万不得已,谁愿趋之?正好!遣这些归附的萨利什壮丁前往!他们筋骨强健,亦熟稔山林。按工计酬,发予银钞铜钱,使其能养家糊口。」
她略作停顿,笔尖移向煤矿附近标注的一片滩涂:「再者,硝田!熬硝亦是污秽腥臭、暗藏凶险之业,然火药乃我安身立命之根本。可于煤矿左近择地辟建硝田,安排随矿工而来的萨利什女眷操持!此亦为我寨中女眷所不愿为者。同样按量计酬,付与工钱。」
王大虎沉吟着,指向桌上另一张草图:「煤矿附近确已探明一片低洼湿地,正宜辟为硝田。男子下井采掘黑金,妇孺则曝晒硝土、翻拌灰料。此等活计,本地移民百姓避之唯恐不及,然于这些萨利什人,却是活命养家之途。我等只需供给粟米鱼粥,以粗布抵工,足以令其心服。」
周蒙花缓缓颔首,随即补充道:「然其子女何如?这几日我留心察看,那些孩童对我寨中诸物充满好奇,瞳仁里燃着野火般的光。若放任自流,彼辈终将复归蒙昧;若纳入教化,未来或成我臂膀之坚实助力。我随行之百花营老姐妹,在北海道时便有教授虾夷族孩童之经验,耐心与法门皆备。可于启门寨新设之‘启门市新生小学’内,另辟‘野人子弟班’,专由她们教导。」
李天佑仍有疑虑:「教化土人稚子?彼辈能通文墨?况乎何人能教?教以何物?」
周蒙花唇角微扬,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何人所教?就在启门寨新设的‘新生小学’内,专为其开一班!我百花营中退役的老姐妹,于北海道教授虾夷孩童时,已证其耐心与法门。教以何物?自‘人之初’始,习汉话,识日用文字,通晓数术。至于能否学会……」
她回想起近日观察:「我留心看过,那些萨利什孩童,入得寨来,见轮车则目眩,闻汽笛则心惊,观我等持箸而食,亦悄然效仿。彼辈所缺者,非心智,乃教化!那份对新生事物如饥似渴之好奇与仿效之能,正是可塑之基!此刻若不因势利导,待其年长,心智固结,则悔之晚矣!将其教化为通晓汉话、明辨事理之人,他日无论为工为役,抑或补入‘野人团练’,皆为我根基之砖石!」
李天佑却仍不以为然,冷哼一声:「尔等处处讲求仁义,若他日这些野人反噬其主,勿谓言之不预。」
周蒙花眼神如古井无波,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未来孰忠孰叛,唯时间可证。然若连稚子亦不愿施教,则永锢其于蛮荒。此非但与方首相‘化夷为夏’之宏旨背道而驰,更是自绝长远之基。」
王大虎听着周蒙花条理分明的剖析,心头豁然开朗。煤与硝田一举解决了非农人口的生计与火药、燃料的燃眉之急;而蒙童教化,则指向了未来,是真正的「文治」开端!他猛地一拍桌子,决然道:「好!便依此策!掘煤、熬硝,按工付酬,使其自食其力,非奴非婢!稚童入学,习汉文,识大体!此乃启门寨之规,亦是大明于东洲道立身之本!无论野人国人,入我门墙,皆须恪守!蒙花,学堂与师者之事,你全权主理!天佑哥,速遣船队,运首批矿工赴纳奈莫!煤,必须尽快产出!」
李天佑脸上也终于露出了释然的笑容。南下探索的能源瓶颈有望突破,而更重要的是,周蒙花这套方案,在严守《宪诰》红线的前提下,巧妙地化解了人口压力,更埋下了长远融合的种子。他望着地图上那标注清晰的煤矿与硝田,再看向周蒙花沉稳而自信的面容,心中暗忖:启门寨的根基,在钢铁与火药的支撑下,在蒙花润物无声的教化中,正一寸寸变得坚实。远处,纳奈莫湾的黑色群山,仿佛正预示着这片新陆,即将步入一个被地底沉睡万年的「黑日」所驱动、被文明薪火所浸染的全新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