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1章 一〇六九章 洞庭决战(2/2)
此时,监军王俊策马来到岳飞身侧,脸上带着一丝阴冷的笑意,躬身低语:「大帅,造舰?远水解不了近渴!愚有一计,可破此水上坚城!」
岳飞侧目:「讲!」
王俊指着略显浑浊的湖水和岸边裸露的滩涂:「大帅请看,今岁大旱,洞庭水位大降!那巨船虽利,却需深水方能施展!与其耗时造舰,不如……断其水路,困其于浅滩!」他眼中闪烁着毒蛇般的光芒:「速伐巨木,结为连环巨筏,坠石下沉,堵塞各港汊咽喉!再集湖岸藁草、腐木,于上游焚烧抛入,顺流而下!腐草缠绕其轮桨,巨筏堵塞其归路……彼巨舰,即成湖中困兽!届时,陆师突袭其岸寨,水陆夹击,必可全功!」
岳飞眼中精光爆射,猛地一拍王俊肩膀:「妙计!真乃釜底抽薪!传令!全军伐木!结筏!断江!」
军令如山!无数岳家军士卒化身樵夫工匠,砍伐巨木,以铁索巨石连接,筑成十数段庞大的连环木筏,如同水上门闩,被缓缓沉入各条入湖水道的关键隘口!同时,上游浓烟滚滚,无数点燃的藁草、腐烂的巨木被抛入水中,顺流而下,如同死亡的洪流,涌向楚军水寨!
水道被堵,腐草缠舟!楚军引以为傲的楼船巨舰,轮桨被死死卡住,动弹不得!水军机动性大减,如同被拔了牙的困兽!
岳飞趁势,再施攻心毒计!他精选十数名大嗓门的「骂阵卒」,乘小舟逼近楚军水寨,扯开嗓子,污言秽语如同毒箭,铺天盖地射向湖心:「杨么!缩头老乌龟!只晓得躲铁壳里做王八!」
「陈钦!你咯撞竿咧?出来碰下看?怕哒?」
「狗屁大楚!早亡嘎哒!几条破船想翻天?做你娘咯春秋大梦!」
「湖匪!水贼!一群等喂鱼咯杂种!」
恶毒的咒骂日夜不休,如同魔音灌耳,狠狠践踏着大楚将士最后的尊严!湖面上,风声、浪声、隐约的炮声与这滔天的辱骂交织,紧绷的弦,已至极限!
杨幺立于船头,望着岳家军高效而冷酷的「非战」手段——伐木断流、腐草困舟、攻心辱骂……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窜起。他转头看向身旁沉默如石的黄诚:「军师……他俚,还有几多后手?」
黄诚抬眼,望着被浓烟和暮色笼罩的天空,长长叹息一声,仿佛耗尽了所有心力:「天王……个仗……赢不得哒。」
数日后,洞庭湖,水天茫茫,杀机暗藏。岳家军的木筏枷锁与腐草战术虽挫楚军锋芒,却未能将其彻底击垮。被逼至绝境的杨幺,胸中怒火与屈辱交织,誓要拼死一战,血洗耻辱!
是夜,风高浪急,湖面漆黑如墨。西岸隘口方向,突然鼓声震天,火光点点!无数官军战船的帆影在浓雾中若隐若现,如同鬼魅般从南北两个方向包抄而来,鼓噪声、叫骂声,比惊涛骇浪更刺耳:「杨么水贼!滚出来受死!」
「钟匪余孽,也敢称王?!」
「缩头乌龟!滚回湖底困觉!」
污言秽语,山呼海啸,日夜不停,狠狠撕扯着湖心水寨中每一个楚军士卒的神经!
陈钦、王春、申星、杜仙等大将再也按捺不住,齐聚杨幺座舰之下,甲胄铿锵,跪地请战:「天王!贼兵嚣张,水战我俚还占优!敌近在眼前,破敌良机!末将等愿打头阵,直冲岳飞中军!取他脑壳,雪耻!」
杨幺双目赤红,胸中怒火彻底焚尽了最后一丝理智!他猛地一掌拍碎案几,木屑纷飞:「岳飞老贼!欺人太甚!何解忍得?!传令——全军出击!杀——!」
「咚!咚!咚!」震天的战鼓撕裂夜空!凄厉的号角响彻云霄!大楚水军最后的精华——数百艘战舰,如同被激怒的蛟龙群,冲出迷雾!巨大的楼船、狰狞的艨艟居前,如同移动的山峦岛屿,劈波斩浪,挟着毁天灭地的气势,朝着西南方官军的船阵猛压过去!舰上将士,甲胄鲜明,戈戟如林,弓弩齐张,喊杀声直冲九霄!
岳飞立于指挥舰上,远望楚军倾巢而出,那疯狂决绝的气势,嘴角却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轻轻抬手:「鸣金!退!」
令旗挥动!岳家军船队看似慌乱,实则有序地向水浅滩多的区域「败退」,阵型散而不乱,如同张开巨口的口袋。
杀红了眼的杨幺见状,狂笑不止:「岳飞怕哒!追!碾碎他俚!」众将虽觉不妥,但军令如山,只能硬着头皮,驱使巨舰追入那看似平静的浅水区。
突然——「咔嚓!咔嚓!咔嚓!」令人牙酸的断裂声、缠绕声密集响起!上游漂来的大量腐草、枯枝败叶,如同无数死亡触手,死死缠住了大船高速旋转的轮桨!轮桨瞬间卡死!庞大的楼船如同被点了穴的巨兽,猛地一顿!后方紧跟的战舰收势不及,狠狠撞上前船!
「轰隆!砰!」连环追尾!湖心瞬间乱成一锅粥!重船深陷淤泥,轻船挤作一团,精心布置的战阵土崩瓦解!
「中计哒!快退!」王春的惊呼被淹没在更大的混乱中。
「呜——呜——呜——!」对岸,岳家军总攻的号角如同死神召唤,凄厉响起!
「放——!!!」随着一声令下,早已蓄势待发的无数火箭,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点燃的油脂罐、火球,呼啸着砸向挤在一起的楚军船队!
「轰!轰!轰!」火借风势,风助火威!干燥的船体、缠绕的腐草、漂浮的枯木……瞬间被点燃!整个湖心,顷刻间化作一片烈焰翻腾的炼狱!火舌冲天而起,将夜空映得如同白昼!浓烟滚滚,遮天蔽日!被困火海的楚军士卒发出凄厉绝望的惨嚎,如同置身熔炉!
「退!退回水寨!」陈钦声嘶力竭地吼叫,挥舞长戟试图稳住阵脚。
然而,回头望去,来时的各条水道咽喉,已被岳家军巨大的连环木筏死死堵住!如同铁壁横江,断绝了所有生路!
前无进路,后无退路!数百艘战舰,成了漂浮在火海上的巨大棺材!
困兽犹斗!楚军残存的战舰疯狂地发射箭矢、投掷石块,做着最后的挣扎。岳家军早有准备,巨大的牛皮盾牌竖起,士兵推动着绑缚巨木的筏排,如同攻城锤般,狠狠撞向那些燃烧挣扎的楼船!
「轰——喀啦啦!!!」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大楚中军旗舰,那艘象征着「水上鬼国」的巍峨楼船,在数根巨木的猛烈撞击下,船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轰然断裂!熊熊烈焰和滚滚黑烟,如同火山爆发,直冲云霄!
陈钦与钟子仪目眦欲裂,率领亲卫死士,顶着漫天箭雨和坠落燃烧的船体,砍断缆绳,驾着小舟,如同扑火的飞蛾,朝着火海边缘疯狂突围!黄诚、夏诚等人也各自率领残部,在炼狱中左冲右突,试图撕开一条血路……
夜幕降临,大火渐熄。曾经浩渺的湖面,漂浮着无尽的焦黑断木、破碎的船骸和肿胀的尸体。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焦糊与血腥味。八百里洞庭,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末日天罚。
岳飞肃立船头,望着这片人间炼狱,声音冰冷:「追!除恶务尽!勿使一人遁入深泽!」
陈瑫、刘衡率舟师自北面封锁下沚江;王俊、牛皋率铁骑沿南岸包抄;王贵、张宪率精锐横渡湖心,设下最后一道死亡罗网!四路大军,如同收网的巨手,罩向楚军最后的残兵。
天色微明,下沚江一处残破的水寨。杨幺与仅存的十数员将领,疲惫不堪地聚集于此。环顾四周,岳家军的旌旗已插遍四野,猎猎作响,如同招魂的幡!
「病鳟鱼」王春看着这插翅难飞的绝境,面如死灰,声音嘶哑:「退路……全断了……铁桶合围……天亡大楚……」
北岸高台,岳飞的身影在晨曦中如同雕塑。他望着水寨中那面残破却依旧倔强飘扬的「楚」字大旗,缓缓抬手,止住了震天的战鼓。平静却穿透力极强的声音,清晰地传遍战场:「杨幺!天时、地利、人和,尽在我手!你,还要拖着这荆楚大地多少无辜生灵,为你那已逝的‘大楚’陪葬?!」
洞庭湖的波涛,沉默地拍打着焦黑的残骸。唯有那未散的硝烟与灰烬,在凛冽的晨风中,无声地飘荡,盘旋,如同为这支曾震动天下的义军,奏响的最后一曲——凄绝的挽歌。烈焰焚尽了水寨,也焚尽了那个短暂而悲壮的「大楚」之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