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7 番外 赵樽和韩蕾(1/2)
五月初六,夏意初浓,皇宫被一层溽热的、带着草木蒸腾气息的空气笼罩着。
天色算不得顶好,虽没淋漓雨水,但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金黄的琉璃瓦,透出一种沉郁的庄严。
这本不是个适合大肆庆贺的天气,但今日的宫城,却因景帝赵樽的生辰,难得地焕发出几分久违的喧嚣与色彩。
自五年前皇后韩蕾“长眠不醒”,如同被时光凝固在未央宫的冰室之中,皇帝赵樽便再未有过生辰。
每年的这一天,宫中都寂静得异乎寻常,帝王独自徘徊于未央宫,将那蚀骨的思念与无望的等待,酿成一杯无人敢陪饮的苦酒。
然而今年,旨意忽然颁下,陛下将于宫中设宴,不仅宴请宗室近臣、文武百官,甚至还请了京师里最有名的戏班入宫唱戏。
陛下突然举办生辰宴,这反常的举动,在沉郁已久的宫廷里投下了一颗石子,涟漪扩散,人人心中都揣着几分不解,更有几分好奇。
唯有那些跟随赵樽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亲卫们,在接到旨意时,心头莫名地沉了沉。
宫宴设在太液池边。亭台水榭,早已布置得灯火辉煌。
大红的宫灯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映着粼粼水波,试图驱散天空的阴霾。
戏台子搭在水上,丝竹管弦之声悠扬响起,穿着斑斓戏服的伶人正在台上咿咿呀呀的唱着《麻姑献寿》,水袖翻飞,仙音袅袅,一派喜庆祥和。
文武大臣们按品级端坐于席间,推杯换盏,说着吉祥话,目光却不时悄悄瞥向主位上的皇帝。
今日的赵樽,穿着一身玄色常服,金线绣着暗龙纹,衬得他面容愈发清俊,只是那俊朗之中,沉淀了太多岁月与风霜刻下的痕迹。
他脸上挂着浅淡的笑意,相较于平日的冷峻威严,已是难得的温和。可那笑意,似乎并未真正抵达眼底,那双深邃的眸子里,仿佛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薄冰,底下是汹涌的暗流,是无人能窥探的寂寥与决绝。
他左侧坐着的是如今已封了安乐公的华天佑,昔日的纨绔公子经了世事打磨,眉宇间添了沉稳。看着赵樽脸上难得的笑容,华天佑也替赵樽高兴。
他的右侧则是体型富态、笑容可掬的大胖头,他如今也是朝中重臣,家眷皆在席间,其乐融融。
华天佑拎起酒壶,亲自为赵樽斟满一杯御酒,声音压得有些低:“陛下,你早就该如此了。人生在世,草木一秋,何必……何必总是苦着自己。”
他顿了顿,举起自己的酒杯,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故作的豪迈,“既然你难得想通高兴,来,小爷我今天舍命陪君子,定要陪你喝个痛快。”
大胖头立刻跟着举起杯,圆脸上堆满笑:“对对对,陛下,今日是您的好日子,定要尽兴!臣等也好久没陪你这般热闹过了。”
赵樽目光扫过这两位自少年时便相伴左右的挚友,唇角弯起的弧度真切了些许。
他端起那白玉酒杯,指尖微微摩挲着微凉的杯壁,声音平静无波:“好,今日便依你们,不醉不归。”
他仰头,将杯中辛辣的液体一饮而尽,喉结滚动间,似乎将某种翻涌的情绪也一并咽了下去。
太后和赵灵儿坐在女席主位,远远的看着赵樽久违的笑容,也欣慰的点了点头。放在桌下手轻拍赵灵儿的手背。
“你看你哥,终于走出来了。”太后叹了口气,“昨日还有命妇来跟我说,宫中许久没选秀了,家中有女儿待嫁,问何时会选秀呢!”
赵灵儿瞄了一眼举杯饮酒的赵樽,抿唇轻笑,“娘!我劝你还是别多事吧!哥他自有主张。你可别惹哥不高兴。”
太后点头:“娘知道,可这都五年了,你哥若是选秀,为自己着想一点,应该也不算过分吧?”
赵灵儿如今已为人母,她理解母亲的心思,但还是劝道:“娘!哥对嫂子用情至深,那些大臣难道没有人劝过吗?和哪个人讨到好了?”
“是啊!”太后的目光落在赵樽的身上,眼神里是化不开的忧愁:“可苦了他了。”
这边,赵灵儿和太后说着话。那边,赵樽放下酒杯,环视周遭,看着那些熟悉的面孔。
曾经跟随他南征北战的大九、老孟、麻子等人,如今都已封侯拜将,连远在荆州的荆州王也特地赶了回来。还有那些文武大臣,他们的脸上有敬畏,有恭谨,或许也有几分真心的祝愿。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今日诸位能来给朕贺寿,朕心甚慰。大家喝得尽兴,待明日酒醒之后,你们都去找李忠心,朕给你们每个人都备了一份礼物。”
此言一出,席间气氛更加热络几分。众人纷纷谢恩,猜拳行令声、谈笑声与台上的戏曲声交织在一起,确实驱散了不少往日宫中的沉暮之气。
然而,华天佑与大胖头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那抹不安。
“礼物”二字,从赵樽口中说出,在这特定的日子,他们俩总感觉带着一种不祥的意味。
只有赵樽自己知道,这确实是一场告别。
五年了。
一千八百多个日夜,他守着那具冰冷沉睡的躯体,对着一个永远不会回应他的人说话,感受着希望一点点被时光磨成齑粉。
未央宫的冰室里,韩蕾容颜依旧,仿佛只是熟睡,可他伸出的手,只能触到刺骨的寒。
他试遍了天下奇药,访尽了世间能人异士,甚至动用过一些禁忌的巫蛊之术,最终都归于徒劳。
他累了!
不是帝王的操劳,而是灵魂被漫长等待煎熬殆尽的疲惫。
他也等不及了!
他给自己订下的五年之期已到,这五年,他将大景打理昌盛交到儿子手中,他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了。唯一遗憾的就是挚爱离他而去。
既然韩蕾不来找他,那他就去找韩蕾。
这生辰宴,是他能为这个帝国,为这些跟随他、关心他的人,做的最后一件事。
一场盛大的、体面的告别。
宴席散后,他便将回到未央宫,那里,除了冰棺,还早已备好了一壶精心调配的毒酒。
无色无味,入口封喉。
他要去寻他的丫头了。黄泉路远,他怕她一个人孤单。
台上的戏正唱到高潮,锣鼓铿锵,花旦的嗓音清越激扬。
赵樽微笑着,又饮下一杯酒,目光掠过亭台水榭,掠过欢声笑语的人群,最终投向未央宫的方向,那片他即将奔赴的、永恒的宁静。
或者说,那是他以为的永恒。
而与此同时,另一个时空。
韩蕾从一场混乱不堪的梦境中挣扎着醒来,猛地从狭窄的单人床上坐起,胸口剧烈起伏,额头上布满冷汗。
窗外,是城市清晨特有的灰白光线,透过没有拉严的窗帘缝隙,切割在她憔悴不堪的脸上。
空气中弥漫着老旧出租屋特有的、混合着尘埃的气味。
电脑屏幕还亮着,上面密密麻麻打开的网页,全是关于穿越、时空隧道、平行宇宙之类的荒诞搜索记录。
又是这样。
失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韩蕾刚从梦境余温中脱离出来的心脏。
每一次从有赵樽、有星衡、有月瑶的梦境中醒来,面对这冰冷现实的落差,对韩蕾来说都像是一场凌迟。
她抬手,用力揉了揉干涩发胀的眼睛,指尖触到的是一片冰凉。
她低头,看向自己胸前。
那里贴身挂着的玉佩是她用掉了所有的积蓄才换来的。
然而,有了这枚玉佩,她依然没能穿越。希望一次又一次落空,玉佩贴身戴了数月,除了偶尔会做一些格外清晰的、关于大景朝的梦之外,并未带来任何实质性的“惊喜”。
她戴着它,一次又一次回到当初她开车冲出山路、意外穿越的那个地点。
她在那个荒僻的弯道徘徊,在雷雨夜里站立,尝试过书上写的、网上传的各种稀奇古怪的方法,甚至还对着流星许愿。
无一例外,全部失败。
她依然被困在这个没有赵樽、没有她的孩子们、没有她真正归属的现代世界里。
“难道……光有玉佩还不够?”她喃喃自语,声音沙哑。
黑眼圈浓重地盘踞在她的眼周,整个人都快瘦脱了形,宽大的睡衣空荡荡地挂在身上,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
一种深刻的无力感攫住了她,“难道还需要一个契机?一个特定的时间?或是一个……媒介?”
就在唉声叹气,被绝望的情绪啃噬,几乎要将手中玉佩捏碎之时,窗外传来一个清脆又带着急切的女声。
“韩蕾!韩蕾!你在家吗?开门!”
是罗敏。
韩蕾从特战队离开后,因为精神状态不佳和一心寻找回去的方法,与过去的战友联系渐少,独自租住在这里。只有大学同学罗敏,因为住得不远,又性子热络,还时常来看她。
韩蕾木然地起身,趿拉着拖鞋,走过去开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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