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 丢人名场面!小万历常朝持械刺言官(求月票)(2/2)
其次便是隐瞒私幸宫女之事。
要知,如果这名宫女离宫,然后在民间生下皇子,然后待皇子成年后,无论是要认祖归宗还是要另举一杆大旗,都会摇动大明江山社稷。
而最小的错,才是私幸慈宁宫宫女。
五大阁臣站在前排,都没有站出来说话的打算。
往昔,都是他们教育小万历,而今日讲官们抓到实证,他们乐意看到小万历在朝堂认错。
这些错,君王都不应该犯,小万历确实该认错。
小万历脸色发烫,没想到四人如此莽撞,完全不顾及他的脸面。
他缓了缓后,给一旁方平一个眼神,让其接过奏疏。
之后,小万历看罢奏疏后,开口道:「此次,朕确实有些冒失,下不为例吧!」
听到小万历这个敷衍的道歉。
还不待四大日讲官开口,左都御史陈大步走出,走到皇极门下中央。
陈听到小万历如此搪塞,便知四大日讲官所言全是实情,既然是实情,那谏君就是言官的份内之责。
「陛下,此事关乎祖宗礼法、国之储嗣,陛下如此敷衍道歉恐怕不妥,臣恳请陛下具体论述过失之处,并做出绝再不做此等荒唐事的保证!」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陈的话音刚落,便有一众科道官站出,表示附议。
上次,科道言官们因冤枉沈念以权谋私之事,被小万历痛斥了一顿,使得朝内言官的形象大跌,而今日找到小万历的缺漏,他们显然是要夺回正义的话语权。
言官们,向来都是以骂皇帝为荣耀。
当下,骂尚未亲政的小万历,代价还不算大,待小万历亲政,骂他的代价可能就大了。
小万历看向五大阁臣,五大阁臣都选择低头不语。
此事确实是小万历的不对且明显违背祖制。
沈念期待著小万历能认真认错。
一位贤良君主必须能屈能伸,而不是搞一言堂,不是混淆黑白。
小万历面色阴沉,缓缓从御座上站起身,然后双手往后一背,道:「你们是在逼迫朕吗?」
「臣不敢!」出列的官员们纷纷跪在地上。
这一刻,局面僵持了下来。
官员们有祖制礼法傍身,觉得小万历一定会妥协。
若小万历不妥协,那就是日讲官教得不好,是科道言官们没有谏君到位。
他们不愿以后的官员如此评价他们。
小万历犹豫了片刻后,降低声调,说道:「容朕想一想到底是错哪了,今日便先退朝吧!」
小万历这是为自己找台阶呢!
常朝上承认错误,会被载入史册,他选择绕个弯,私下写篇御旨解释此事外加认错,此事也能结束。
张居正轻捋胡须,对小万历采取这种方式,较为满意。
小万历能低头已经算不错了。
下方的陈炌和四大日讲官听小万历说「想一想到底错哪了」,已知小万历有妥协之意,便不再准备穷追不舍。
还是要给皇帝面子的。
就在小万历准备离开时,一名跪在地上的科官突然站起,一口气奔到官员最前方。
距离小万历只有约五步之遥。
嘭!
他重重跪在地上,然后高声道:「陛下,不可退朝!臣以为,陛下若私下承认错误,诚意不足矣。」
「陛下此次所为,有淫辱母婢之嫌,实为失大礼之举,臣以为,陛下应在十七日冬至,大祀皇天时起誓,日后不在禁中做此等动摇国本之事!」
听到此话,群臣皆惊。
沈念都不由得瞪大眼睛,看向前方说话的人,感觉后者是疯了。
淫辱母婢?
此等话竟然胆敢在常朝之上说出口。
而此刻,大家都认出他是礼科给事中王渚,顿时感觉其说出此话再正常不过了。
王渚,乃是程朱理学的典型卫道士。
顽固、拘泥教条,总以传承圣贤之道为己任,总喜欢从伦理道德上批判别人。
很博学,论辩能力非常强。
刚才,他用了一个百官皆未曾想到的词:淫辱母婢。
这个罪,比违背祖制礼法要严重多了。
所谓淫辱母婢,即侵犯母亲的婢女。
在大户家庭,母亲的婢女是母亲的私人财产,侵犯婢女是对母亲权威的侵犯。
另外在这个父权制的时代,母亲的婢女是归父亲支配,儿子侵犯母亲的婢女也是对父亲权威的僭越,是坏家族尊卑秩序的表现。
淫辱母婢,违背伦理,辱没长亲,乃是大不孝之行为。
王氏宫女乃慈宁宫的宫女,王渚朝著此罪名上靠,也能擦边成立。
一些言官听到此罪名,不由得一脸崇敬地看向王渚。
言官们最喜欢给皇帝扣上一个大罪名然后逼其妥协,如此,言官们便能获得「匡扶社稷,王佐之才」的名声,百姓们也会认为「不是皇帝足够贤明,而是某位官员足够优秀」。
张居正紧紧皱起眉头。
在他眼里,说出此话的王渚就是个搅屎棍,后者是想青史留名想疯了。
沈念则是饶有兴趣地看向小万历。
言官攻击君王私德,乃是所有君王都必须经历过的一道坎。
沈念曾教过小万历如何处理这些问题。
当下,其实反驳王渚并不难。
此事到底是不是淫辱母婢,李太后说了算,先皇已去世,整个禁中都属于小万历。
王渚是将皇家视为普通富户家庭了。
王渚将胸膛挺得高高的。
或许是因为小万历在此事上不占理,外加未曾亲政,才使得他敢这样说话。
沈念期待小万历能驳斥王渚一番,如此,才有成长。
就在沈念期待著小万历会如何驳斥时,小万历突然高声道:「你个悍臣,竟敢孩视天子,该死!」
说罢。
小万历突然走向一旁,夺过镇殿将军的金镗(鎏金的镗钯类长兵),从台上走下,直接朝著王渚刺去。
十八岁,正是体力充沛之时。
王渚明显感受到了小万历的杀机,当即不再跪在地上,站起就朝著后面跑去。
而小万历手持金镗,狂追而去。
唰!唰!唰!
小万历挥舞著金镗,一脸杀意,丝毫不顾及会误伤旁边的官员。
官员们纷纷退到一旁,而后方的锦衣卫跟在后面,亦不敢夺下小万历的兵器。
嗖!嗖!嗖!
小万历边跑边刺,王渚狼狈后撤,在一众官员里面窜来窜去。
皇极殿下,顿时乱成一团。
最前方。
五大阁臣与一众日讲官们看到这一幕,不由得都黑了脸。
为君者,最忌情绪上头。
日讲官们都觉得自己很失败,没有将小万历教好,而五大阁臣则感觉依照小万历目前的状态,距离亲政还有很远的路要走。
实在太情绪化了!
沈念面带无奈,觉得小万历私幸宫女之事会不会被后世之人记住不一定,然今日这场常朝君刺臣大戏,绝对会成为后人铭记于心的笑料。
太儿戏!
太过家家!
太草台班子了!
「都傻站在那里作甚,速速拿掉陛下手中的武器,速速将王渚擒住,驱赶到外面!」张居正高声说道。
顿时,锦衣卫和宦官们才敢冲上前,先拦住小万历,然后将其手中的兵器拿了下来。
不远处。
礼科给事中王渚满头大汗,瘫坐在后方大口大口喘著粗气。
刚才,小万历是真有杀他之心。
若非他跑得快一些,那把金镗可能已经插到他胸口了。
小万历被劝停后,缓了缓,突然坐回御座,高声道:「逆臣辱君,罪该万死,先廷杖五十,谁敢反对,与之同罪!」
说罢,小万历气呼呼地朝著偏殿走去,今日他私德有亏,不想再坐下去。
张居正见文武百官站姿混乱,不由得道:「散了!都散了吧!」
张居正很生气。
没想到向来有秩序的朝堂眨眼间竟能变成这个模样。
当即,张居正大步朝外走去。
当走到王渚面前时,他正被两名锦衣卫拉著去廷杖。
「阁老救我!阁老救我!」王渚高声喊道。
张居正瞪了他一眼,然后看向两名锦衣卫,道:「使劲打,死不了就行!」
说罢张居正就离开这这片乱糟糟的区域。
今日负责撰写起居注的王家屏,喃喃道:「今日的起居注有内容可写了,但真是乱啊,最后也没有一个结果!」
片刻后,百官皆散去。
五大阁臣回到内阁后,便聚集在内阁值房二楼的议事厅中。
「斯文扫地!斯文扫地!哪一朝的朝堂恐怕都不会有今日这般热闹,陛下都要将臣子刺死了!」殷正茂无比愤怒地说道。
腐儒王渚令人感到可恨,但小万历却令五大阁臣感到失望。
依照其目前的状态,若明年亲政,恐怕朝会就要变成打斗会了。
「接下来,此事该如何解决呢?」申时行开口道。
张居正想了想,道:「淫辱母婢,纯属胡说八道,但其它罪过成立,经今日一闹,我觉得陛下太过胡闹,完全有让其在十七日冬至大祀皇天起誓的必要!」
说罢,张居正看向沈念。
「子珩,你来劝服陛下,此次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张居正面色严肃地说道。
张居正最喜秩序,讲究外儒内法,今日一团糟的朝堂令他感到无比失望。
他讨厌言官邀名卖直。
更讨厌他教了十余年的皇帝如此任性不著调。
沈念点头道:「好,我尽全力而为!」
张居正看向众人,道:「临近年关,必须保障京师各个衙门有秩序的运行,像今日这番打斗之事,我不希望再在官场发生了,不然我们以后有何脸面去见先帝,去见世宗皇帝!」
「是!」殷正茂、沈念、申时行、王锡爵四人同时拱手。
皇极门下,被廷杖五十的礼科给事中王渚被打掉了半条命。
四名锦衣卫将其抬在担架上,准备将其送到医馆。
他们清楚,当下朝堂的规矩是:言官无论说出什么都不能将其杖毙。
杖毙,就显得言官有理了!
就在这时。
——
王渚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喃喃道:「我成了!我成了!我要青史留名了!」
这时,两名宦官突然从后面快步走了过来。
一名宦官高声道:「奉圣母太后懿旨,给此人十个嘴巴子!」
当即,另外一个宦官拽著王渚的衣领,开始抽起嘴巴子。
啪啪作响,非常清脆。
从小万历当朝刺臣与李太后赏嘴巴子的任性就能看出,官员们眼中的涵盖著两京十三省、万兆黎民的大明江山,在小万历与李太后有另外一个称呼:朱家。
朱家人向来都是任性而不用守法令的。
张居正知晓改变不了这一切,而沈念则想要改变这一切。
经此事后,张居正已不敢期望小万历能如尧舜那般,只希望他能听贤臣之谏,做不了一个贤君,也至少做一个听谏的仁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