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昙香散（2/2）
梨白居士将银针收回，这才放松戒备。“你是主君，理当好好歇着，如今春风湿冷，你更该在房中藏着才是。”
“唉，难眠啊，师父，如今战局正好，不日我们便能得偿所愿，徒儿这心里，却总觉着闷得慌，是何原理?”
“若是无眠，便回房中打禅，为师还有些事要处理。”
“那我等师父将事忙完了，想跟您说些体己话。”冰吟跪坐在梨白居士桌前，看向她桌上杂乱的竹简。
“有什么话是明天说不得的？”
冰吟忙上倒了些茶水在磨台上，缓缓研磨，“平时不觉着，今日到师父帐内，只觉此处分外冷清，连个炭盆都没有。”
“为师素日不需这些凡物。”
冰吟搓了搓手，缩进了大氅里。“师父，你还记得我们在襄染山时，徒儿也是这般为您研磨看茶，现在想想，那真是一段可忆不可追的时光，梨花落窗台，熹微展颜开。”
“若是想念，以后也可时回襄染山常住。”
“后来有一日，您便留了一封信纸，匆匆离去，再没有回来，只说让我去人间游历，修行三苦，我便一路救妖怪，大家同我一道揍恶妖救怜儿，逐渐壮大，便寻了个山头做大王，后来，物是人非，我也就走到了今日的地步。”
“是在怪为师不告而别!”梨白居士轻挑她一眼，眼神淡漠。
“原以为我会跟着师父一辈子，您让我下山修炼，也是因徒儿修行时不思进取，急功近利，徒儿原先不懂，现在历经万难，才懂得师父当年的苦心。”
“我早知道，你绝非池中之物，即便身处窘境，也能有所作为，冰吟，你做的很好了。”
冰吟轻笑，露出一丝欣慰。
“冰吟想知道，师父以前的事，这些年您从来都自封自术，从来不提您自己的事，如今再见，冰吟想留住师父，想知道您的过去。”
“没什么好说的，无非是些快意恩仇孽缘猖国的事。”
冰吟原以为提前原来的温馨，可以让她稍加打开戒备，松些口，没想到梨白居士如此警觉。
“从前我一心贪玩，学成些皮毛便嚷着要除尽天下恶孽，肃清不公，等到了人间，才发现天外有天，您教于我的术法，倒成了我保命的手段。”
“你可知我为何只教于你御飞与潜土之术?”
“不知。”
“为师知道，追杀的那伙妖兽不简单，但碍于他们不敢入人间，所以你得以幸免于难。逃逸之术虽不强势，却最能保命，为师只愿你，日后出行时，勿作奸犯科，犯下恶业，因而，并没有交你杀人之道。”
“为师算出，你命富贵，所以将所学政法练兵之术，都教授于你，只愿有一日，你能为这个古老部族带来渺茫希冀，引领一方孱弱站稳脚跟，天下妖民食有谷，病有医，老有养，幼有育，所长有成，无一孤魂，你如今成了一国之君，想必这些都不会忘吧。”
“冰吟所作，皆是为此良憬。”
“那便好，为此愿景，你也当有所作为，去吧，时辰已晚，为师也该歇下了。”
“是，师父，徒儿告退。”
待冰吟走后，梨白居士便吹熄了灯，南宫皓月周身顿时黑了下来，随后她便觉一根刺骨的冷物抵在脖颈，随时都要插入血管。
“偷听这么久，还不敢示人?”
南宫皓月双手窘迫，正要施法，那人却附耳挑衅：“你若敢动，这毒针即刻便能送你归西。”
如鲠在喉，这毒针还在脖颈处散发寒芒，当真毒雉。
“你便是冰吟所谓的师父!”
“方才你也听见了，还有何异议？”
“你早知她的身份，所以传道授业，教于她治国之道，当年的事，你又参与几成？”南宫皓月提起下巴，被逼退靠在一根松木前。
“我不需要知会你，南宫皓月，你不过是个任人摆布的傀儡，此生注定不得善终，要不要我帮你算算，你会怎么死的？”那人语气凌厉，声如尖刺刺向南宫皓月的耳朵。
“谁人无死，我不想知道，我只想问你，你救下冰吟，又离她而去，今日又现身出来，有何目的？”
“目的？比起我，你的目的似乎更恶劣，劝阻她退兵，你可知，她本可一生偏于妖帝城，可为了救你，她将所练之兵尽数带来，只身闯入九重天救你性命!”
“……”南宫皓月自是知晓的。
“这就是她宁愿直起身奋起反抗救下的人，真替她不值。”梨白居士收了银针，手一挥，将灯点亮了，缓缓又坐回了桌前。
“既然你能找到流落人间的冰吟，当年的事，你也一定知晓七八分。当年的事，你可以告诉我嘛？”
“凭何?只凭你是先妖后之女?”
“我是，但我无心与冰吟相争，这一切都是她一手打拼，我不会抢的。”
“可她满心满眼都是想禅位给你，让你捡了这个大便宜，南宫皓月，你命真好，什么都没做，又什么都做了，将这六界搅的翻云覆雨，又轻易能得到一个人花费两百年一手打下的江山。”
“南宫皓月，你抢了冰吟的一切，夺走了本该属于她平淡的一生，你所受的那些亲情，惬意的时光，都是偷来的!你懂吗？”
“我早就，还了这一份情。”
“没用的，你可知，你欠她的，永远无法还清。即便是出生之苦，流离之苦，质子之苦，还是这一路颠簸，本该是你受的，生生让她将苦楚咽了下去，还报你一份真情，所以说，你真好命，轻而易举便让冰吟对你割舍不下，欲将这来之不易的江山拱手相让。”
“糊涂啊，当真糊涂，若是知晓她这般愚蠢，当初便不该将她拾回来，到现在为别人做嫁衣，不值当!”
“既然我与她身份不同，又是为何，冰吟会离开她的生父母，李代桃僵?”
“不知啊，你问神佛，神佛也只会说，天机不可泄露。”
说到底，她还是什么都没有问出来。
阿琅和靖宣一定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已经被偷偷换走了，若是她们知道，亲生骨肉被远送人间，生离之苦，何其揪心!
南宫皓月离开后，她仰望天空，久久不能释怀。
“爹娘，我一定会查清当年为何会互换之事，你们的死，也一定有蹊跷，我会以此残躯，查清一切。”
说罢，她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心中却多了一丝慰藉。
“还有妖后，当年害你的人，都被冰吟处决了，你也可以安息了。虽然我对您没有印象，但有朝一日，我一定到您的墓前探望，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