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5章 六月(2/2)
“我看猪儿逍遥自在的。”圣人道:“过了盂兰盆会,便让和岐王一起读书。”
到了花蕊园。
诸女或睡在树荫下纳凉聊天,或翩翩穿梭,布置宴席。
只是陈金凤、李美人几个格格不入,百无聊赖,安安静静,像是丧夫丧子之伤还没缓过来。
听到通报,一干人便整顿相迎。
“婆婆~”陈金凤还沉浸对李皇帝的恐惧中。时至今日,她们还未得幸。既是李皇帝怕不安全,带病,也是怕肚里有孽种,故她们一直是梁宫春深锁婆媳的状态,极少得见。
听见李皇帝来了,陈金凤楚楚可怜的往张惠一靠。
“祖母~”朱茶茶也躲在她身后,紧紧抓着张惠腰部一角。
张惠摸了摸孙女头。
圣人大步而入,张望一番,眼睛钉在朱茶茶身上。
乱了辈分!
这唐宫的男女关系是越来越乱了。
真是不应该!
“姐夫。”声音中带着笑,匆匆地,李妙微提着裙,跑过来。显然,已盼许久了,待瞧见圣人那客气的脸色,眸中喜色褪去。缓缓止步,如水目光在圣人身上流转着:“陛下。”
姨又大了一圈,还没嫁人,身材气息却散发着少妇人妻的风韵。
“郡主。”圣人持礼地应了声。
李妙微强笑了两下,嘴唇嗫嚅,不知道甚。
“汝父何况?”圣人问。
“有疾。”妙微对曰。
“可得死乎?”
李妙微心一颤,涩声道:“他已知错了……”
圣人不接话,在席上就座:“李叫你们来干什么?”
“朝觐。”李妙微垂首。
“欲为君臣,晋军须撤出潞州,邢州,洺州,大同,他只能是北京节度使。这些事,他能不能做主?”圣人看她一眼:“没什么好的,代话回去吧。这些事不成,便不必再来。”
李妙微苦着脸。
军府如何能答应!!
“还有李克用。我这里有好酒好肉,你给他带些回去。”
“真的没有余地了吗?”李妙微哭腔:“何也葛从周他们能得宽宥,家父就非死不可?”
“他来汴梁见我,我也可恕。余地——半年对峙,他有无数机会回头。接受四镇姌和,兵败认罪听从我的条件,也可收场。是他,非要置我于死地。今天这一切是他自找。”
既然选择赌上一切,就要输光一切的觉悟。
“况且我告诉你,若非顾念不是你们这些人,等待他的只同李茂贞、朱温辈。”
李妙微沉默不语。
毫无疑问,这意味着战争。
单单杀李克用,简单。
地盘缩水三分之二,绝对不可能。敢答应,将军们立刻就会改弦易辙。
“好,好。”李妙微擦擦脸,去拜别了朱邪吾思:“看来我们只有阴间再见了,你多保重。”
“别多想。”圣人拍拍姨肩膀,哄道:“我对你们是没什么的,只是许多事,哎,回去注意安全,若是出了什么变故,大可直接来汴。你姐姐,我总是念着她的情。她也不会有什么,莫担心。”
“贤妃。”他回身拉着朱邪吾思的手:“送送妹妹。”
“嗯。”吾思点点头,抱起陈王。
傍晚,圣人又接见了成德、魏博使者。
魏博上供了二十余万头猪羊牲畜。
成德上供了三万余副农具和美女二十位,珍宝另。
两镇都是对圣唐非常重要的诸侯,礼数不能缺。
远在邺城和常山的田希德、王镕和王子美、萧秀等人各家也收到了他的礼物和奖状。私心是私心,谁或多或少都有。圣唐事业,这些人出力不,这一点他一直记着。
粮食农具,自是拿给李群,作为赈资。
圣人还问魏博和淄青各要了一百万张醋饼,要他们在镇内做好送来,作为越冬救济粮储备。
救饥荒,光施粥,十个得饿死六个,还得有饱腹感的食物。
顺带把平原公主的婚事定了。
之前不是和梁妃起平原公主的婚配问题,谈到她那个堂弟梁子楚。她致信家中,长辈们没意见,便让子楚作为随从从使而来。
这不到了。
圣人与淑妃、梁妃同席而坐,一番观瞻,确实一表人材。平原公主在幕后偷看,也还满意。
于是圣人拍板,招驸!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张惠撒娇,也想给她儿子朱友贞找个女人,把朱令雅嫁出去——这完全是张惠憋不住脸真没脸见人了。石鸢,张惠,朱令雅,朱令柔,四娘母凑一桌的次数数不清了。
那种羞耻,耻辱,害臊,没有哪次不令当事人道心破碎。
朱令雅的身心已经不正常了。为母的张惠看在眼里,也怜惜。
好多次,母女俩相拥流泪。
但圣人不想。朱令雅已被他宠幸过了,怎么可能嫁出去!
以后生了孩子,母女俩各论各的。
再,惠惠这就受不了了?还没到极限呢。
倒是朱友贞,找个百姓家娶了,自生自灭去吧,省得看见恶心。
另外,两镇使者忧心忡忡,声称,据他们反复观察,刘仁恭厉兵秣马,有兼并河朔之意,很缺乏安全感。要朝廷谨以为备,最好暂时不要陷入与中原、江南各藩的战争。
圣人听得无大语。
真他妈是捅了猴子窝了。
抓了孙行者,又来个行者孙,收了行者孙,又来个者行孙!
但这事,也没什么办法。等他真的南下了,再看吧。
从四月末到六月初,从六月初到中旬,圣人一直待在汴梁。要么在家里享乐,陪陪嫂嫂儿女家人。对了,另一位嫂嫂从魏博回家了,田希德派人亲自送回来的。这事吧,搞得很丑陋。但是罗弘信干的,嫂嫂自己流亡去的魏博讨生活。也没法真怪到田希德和他们这帮人身上。
三嫂叫姬宁,很是可爱,个子也高,颇有风情风霜,性格幽默,喜得圣人早晚问候,和柔奴遍寻宫殿,想给她寻个好住处。
要么就是打理日常军政,培养子嗣。
剩下的半年,他也不打算干别的事了。
就两个字,消化,巩固。
光化元年六月二十,艳阳高照,晴空万里。早前商定的扩军之事,终于地执行。
汴梁北外郭新建的景阳门被警跸。
大群步骑甲士、武官、梁王府臣、男女侍从蜂拥而来,在大道两侧站定。
“千里之送,终有一别。娘,父皇,还请留步。”梁王牵马顿步,拉着父母的手轻声道:“儿子早晚是要自己去闯荡江湖的。”
“我拿灵州女友杀族进贡的皮毛给你做了件辟水火的衣裳和靴子,用时就穿。”赵如心跟没听见似的,一边翻着行李一边絮絮叨叨:“此去路途遥远,魏人凶悍,要严束纪律,不管是你还是部下,绝不能强拿魏人的东西。若是让你拜什么,建德庙,四圣庙,你别接话,找理由推……王师范那人,热情,你去了肯定要狠狠接待,排场些,不要因为你,让齐人劳民伤财。张延寿新来,心里多半还是不安,记得照顾他的情绪,莫让你那些属官给他难堪,特别是那个武熊!他那张嘴是最可恶的………”
着着,她哑火了,眼泪水没绷住,举起袖子一抹,转身剜眼看着圣人:“这么个人你支去西域不算,又使去募兵,派谁不能去?好大个天下要不完,要几岁的娃儿来出力。弄出什么事,就是一尸两命,我也死了算了!”
“且宽心。”圣人双手搭在她肩膀上,正要话,阿赵又撩撩头发,叹口气:“你不用安慰,我只是……”
“上次娘都没这样。”梁王笑道:“不要这样嘛,不然儿子怎么安心上路?”
“行了行了。”赵如心不耐烦的摆摆手:“走,赶紧走,眼不见为净。”
“女人是这样的,情绪上来了。”圣人将马鞭递给梁王。
“那,娘,二弟,我走了。”梁王拍拍李政全,回望着赵如心,牵着马走出去。
“回来给我带点海鱼吃。”赵如心:“青州那边有。”
梁王点点头,招手道:“爷娘保重。”
也不怪阿赵绷不住。
募兵路线,自汴梁出发,大致经滑、卫、相、魏、齐、青各州,抵达淄青、淮南、兖州、徐州四镇交汇处——海州。暂定路线,实际,一行人可能还会调整。
有那么远。
安全上,禁军数千,但他们主要负责的不用想也知道,是管带新兵。
安全,主要还是魏博、淄青两家提供保障。
只要刘仁恭没打穿沧州就没啥。
募兵当然也不必如此麻烦。以前西门重遂杨复恭他们当政时,多是派神策军将领和太监各自去办。
不过,李皇帝还是想让儿子自己历练军队建设。
这和接手老子的军队,是两回事。
石敬瑭、刘知远进汴梁,他们的兵不可靠吗?
老子一死,晋军卖出帝,汉军领了钱不上阵。你怎样?
官家有危险?那就让他死好了,关我卵事。
“唏律律!”战马打转,梁王扬鞭:“出发!”
大唐梁王、开封府尹、军部大臣、突厥军使李政阳开始了他当官之后的第一次钦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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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天子命令九卿、将军们细节善后的展开,中原士民大悦,一片欢腾。
牛存节却是一片心忧。
他对老友庞师古:“从周失德啊,黄巢、汴王、李晔,他三易其主,晚节不保。放眼历史,这样的人不多见,我绝不愿像他这样。况且,无论是交出地盘和兵马入朝,还是做一个名不副实的节度使,都是我无法容忍的。”
我辈征战天下,杀人如麻,所图何也?
功名,土地。
功名土地可以传付子孙。
“并且,处身李晔的屋檐下,以我们的履历,如果有人要对我不利,根本没办法。”
“朋友朋友,请你给我一点意见吧。”
庞师古在宋州过了一段时间的隐士生活,长发飘飘,道袍加身。
他道:“先王战败,非先王之罪,也不是李氏有天命。而在于地理。我纵观历史,以南讨北最难,以东讨西最难。南不胜北是人口不如。东难灭西是因为关中形胜。钢刀铁蹄,要怎么对着秦岭黄河呢?且先王外交失当,树敌太多,这才导致创业未半而中道被克啊,才有了李晔的死灰复燃。”
如今李晔迁都汴梁,就失去了形胜。
首阳山之战,河中之战,晋城之战,潼关之战那样的漂亮仗,他还想轻易获得吗?
天下苦唐久矣!
如果你能服忠武军、颍川王敬荛、刘贼、史太等处,修兵修政,勠力反唐,将李晔赶回关中,也不是不可能。
牛存节道:“打不赢怎么办?”
庞师古瞪着他:“有死而已。既不愿南面相称,尽人事,安天命。”
“可我还担忧行密啊。”牛存节惆怅。
“多虑了。”庞师古道:“眼看着李晔难容藩镇,行密本就是强藩,自然不会甘心削藩。他不帮你就算了,南人懦弱嘛,怎么可能为难你呢?”
而史太各人,除了一撮还在犹豫,的确也不是葛从周。
如果归顺的代价是葛从周那样,那不行。
虽然他们曾经裸奔过朱温。
但那时没有土地,没有权力,在朱温手下当个遥控武夫也可以。
如芒在背的各人于是除了袁象先这样谨慎的还在犹豫,在牛存节等朱温忠狗的串联下,彼此达成默契,各在军中府中传播谣言:“刘承志源政他们投降,仍遭杀戮。连普通军士,也被抽斩。我们要是归顺,恐怕没好果子吃。为今之计,唯有反耳!”
先打!
被擒了再。
打不了了再!
便磨刀霍霍,策划起叛乱的步骤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