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摇风起(1/2)
惊蛰刚过,扬州城外的长江水裹挟着春汛的浊浪奔涌,北岸火神庙的鎏金瓦在晨雾中晕开暖融融的光晕。庙后偏殿内,苏言已静坐三个时辰。他盘膝坐在铺着蒲草的地面上,掌心平放于膝间,双目轻阖,正是心斋冥想之境。与三江水鉴融合半月的照天印置于身前,玉印泛着淡淡的水光,将一缕缕水脉灵气引入他的经脉。
意识沉入太虚,苏言仿佛化作一滴江水,随三江水脉流淌过扬州城的街巷沟渠。他“看见”城南菜农在田埂间补种秧苗,“听见”西市货郎的叫卖声混着孩童的笑闹,更感知到地下灵脉如巨龙般蜿蜒,与长江水脉交相呼应。这种与天地共鸣的修行之法,是他融合照天印后领悟的新境,每一次冥想都能让灵根树之力更显精纯。
就在灵识即将触及灵脉核心时,一股突兀的炎燥气息闯入感知。那气息灼热而狂暴,隐约带着蛮荒凶兽的嘶吼,顺着水脉逆流而上,与他的灵识撞在一起。苏言猛地睁开眼,额角渗出细汗,照天印的水光也随之黯淡。他指尖摩挲着玉印上的炎纹,心中泛起一丝不安——方才的异象绝非寻常,似是某种强大存在即将苏醒的预兆,而这预兆,竟与他腰间的无尽之刃隐隐共鸣。
“咦,这是何故?”苏言低头看向嗡鸣的无尽之刃,心中忽然升起一种感知,模模糊糊,飘渺无边的感觉。
“算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来的,早晚会来的。”苏言轻叹一声。
殿外传来轻响,一名身着青布短褂的年轻子弟快步走进来,对着苏言躬身行礼:“宗主,家主魏山已在庙内等候,特命晚辈魏保前来引荐。”
这子弟正是魏家旁支的魏保,两月前扬州遭遇百年不遇的大旱,长江水位骤降,城郊水田干裂,火神教众与魏家族人断粮已有半月,不少老人孩童奄奄一息。时任魏家管事的魏保,为借粮奔走数家门阀均遭拒绝,绝望之际想到起事抢官粮,幸亏在码头遇到了押运粮船的苏言。彼时苏言刚到扬州立足未稳,见此惨状二话不说,将整船三百石粮食悉数赠予魏家,后更亲赴城南,以三江水鉴之力引地下水脉,设坛求雨三日。
第三日正午,当苏言以自身灵根树之力催动照天印时,原本晴空万里的天际突然乌云密布,倾盆大雨连下两日,解了扬州大旱之危。事后他又带着求到三公主,以“水脉连通灵脉,断水必致灵脉动荡”的说辞,说服青丘以及各大门阀放开私占的水源,让沿江数十万百姓得以取水活命。自那以后,魏保便成了枢梦宗的忠实追随者,此次火神教祈福科仪,便是他牵头向家主提议,请苏言主持——这位年轻宗主的仁心与神通,早已被魏家为首的火神教众奉为“火神君转世”。
丹陛上的苏言颔首,玄色宗主袍绣着暗金灵根树纹,随着他的动作,袍角扫过青石板上的炎纹凹槽,腰间悬挂的无尽之刃在晨雾中泛着内敛寒光。他走下丹陛,拍了拍魏保的肩膀:“劳烦魏兄弟引路,此次祈福既要安抚教众,马虎不得。”
火神庙正殿内,长老魏山正对着一尊火神泥塑像焚香。这位魏家家主年近六旬,花白胡须用红绳束着,见到苏言进来,连忙转身躬身,桃木杖顿在地面发出清脆声响:“老朽魏山,见过火神君!”他身后的几名魏家长老也纷纷行礼,眼神中满是真切的敬畏,两月前大旱,若不是苏言赠粮求雨,魏家与火神教众早已尸骨无存,这份恩情比天还重。
“魏族长不必多礼。”苏言扶住他,掌心托出一枚巴掌大的方形玉印,玉印温润通透,印面刻着繁复炎纹,正是与三江水鉴融合半月的照天印,“此印已嵌在扬州主灵脉上,今日祈福,需借教众信仰之力催化,让印力与灵脉彻底相融。”
魏山眼中精光一闪:“火神君果然神通!老朽已命教众提前三日斋戒,此刻都等在殿门外。”他挥了挥桃木杖,殿外的祷词声陡然拔高。
与此同时,苏言立刻感知到,淡金色的信仰之力如同溪流般从门窗缝隙涌入,顺着地面炎纹凹槽汇聚到苏言脚下,最终丝丝缕缕缠上照天印。
苏言指尖摩挲着照天印的炎纹,感受着信仰之力与灵脉的共振。枢梦宗初立扬州,根基未稳,此次祈福既是给教众一个交代,更是借信仰之力加固灵脉防线。他瞥了眼身旁侍立的魏保,低声吩咐:“守好殿门,若有陌生气息靠近,立刻示警。”
魏山见苏言颔首,立刻转身登上侧台,桃木杖指向天空:“火神在上,弟子魏山率教众祈福,愿护扬州安宁,佑神君安康!”话音落,教众们齐齐叩首,口中祷词化作实质般的金色流光,如同潮水般漫过广场,将苏言周身包裹。
苏言运转灵根树之力引导这股力量,大部分注入照天印——印面炎纹骤然亮起,赤金色光芒穿透殿宇,与地下灵脉产生共鸣,长江江面隐约传来低沉的水鸣,江雾中竟浮现出淡淡的炎纹虚影。就在此时,腰间的无尽之刃突然微微一颤,起初只是细微的嗡鸣,像蜂翼振翅贴在耳畔,可转瞬间便化作震耳欲聋的嘶吼,刀身原本暗沉的炎魔符文骤然亮起,金红色光芒穿透刀鞘,将苏言的玄色袍角染成赤金,连地面的青石板都被映得发烫。
“火神君!神刃显圣!”魏山惊呼出声,桃木杖险些脱手,苍老的脸上满是狂热。围坐的教众也察觉到异常,祷词声戛然而止,纷纷抬头望向正殿方向,见到那道赤金光芒,齐齐跪倒在地,高呼“火神庇佑”。那些汇聚的信仰流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疯狂涌入无尽之刃,刀身光芒愈发炽盛,竟将殿外的晨雾蒸腾出一片真空,连远处的江水都泛起细碎的金纹。
苏言心中一惊,下意识握紧刀柄,掌心传来的灼热感几乎要烧穿皮肉。刀身内仿佛有一头蛮荒巨兽正在苏醒,贪婪地吞噬着信仰之力,更有一股蛮横的推力试图挣脱他的掌控。
“给我稳住!”他低喝一声,丹田内木丹生机流转四肢,土丹下沉稳固根基,可刀身的力量实在太过狂暴,脚下丹陛的青石板竟开始出现蛛网状裂痕,裂痕中还冒着细小的炎苗。
就在指尖触碰到刀鞘的刹那,无尽之刃突然爆发出刺眼的光芒,挣脱苏言的手掌直冲天际。赤金流光沿途卷起炎风,将殿内的香案吹翻,燃烧的香烛掉落在地,却被炎风裹挟着一同升空。苏言纵身跃起,试图追上神刃,可刚离地丈许,便被流光余波震得气血翻涌,重重摔落在丹陛边缘,嘴角溢出一丝血迹。他眼睁睁看着无尽之刃在空中盘旋一周,发出一声响彻云霄的炎魔咆哮,随即朝着南方疾驰而去,沿途的草木被灼出焦痕,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炎魔气息,连长江的水流都被染成了淡红色。
“宗主!”魏保和几名枢梦宗弟子连忙上前搀扶,魏山也快步赶来,满脸焦灼却又带着一丝敬畏——在他看来,神刃离去定是天意。苏言撑着弟子的手臂站起身,右手下意识摸向空荡的刀鞘,掌心残留的刀柄触感还未消散,心中却涌起一阵前所未有的空虚。半年了,这把弑神利器从他初入灵境时便伴随左右,如今刀身离体,他只觉得浑身力气都被抽空,连呼吸都带着滞涩。
更让他忧心的是,枢梦宗刚在扬州立足,神刃失踪的消息若是传开,不仅火神教众会动摇,那些觊觎宗门灵脉的势力也可能趁机发难。“魏族长,”苏言强压下心绪,运转灵根树之力平复气血,声音带着一丝金石之音,“神刃离去乃天意,是为镇压南方妖邪,你率教众继续祈福,就说神刃归位需暂离,安稳人心。”
他的声音顺着信仰之力扩散开来,清晰地传入每一名教众耳中。原本躁动的人群渐渐安定下来,不少人甚至举起桃木杖,高呼“恭送神刃,神君庇佑”。魏山松了口气,连忙躬身领命:“谨遵神君谕示!老朽这就命人加固灵脉防线,助宗主稳定大局。”
苏言摆了摆手,转身离开火神庙,刚走到庙外的渡口,腰间的照天印突然微微发烫。这枚玉印与三江水鉴融合后,已成为扬州灵脉的核心枢纽,此刻印面炎纹流转,一股精纯的水脉之力顺着经脉游走,唯有他能清晰感知到,这是灵脉共鸣引发的异象。
就在此时,腰间的传讯玉符突然亮起,一道略显急促的声音传来,带着金属质感的嗡鸣:“主君!三江灵脉异动,我感知到了炎魔气息,与照天印的共鸣频率竟然出奇的像!是否发生变故?”
是九婴。苏言心中一动,九婴驾驶的是他亲自改装的加强版绯流琥,不仅强化了近战利爪与炎炮,但九婴以前一直是火神的属下,而且照天印也一直是九婴保管,看来此事一定与火神有关系。
“九婴,立刻返回。”他顿了顿,补充道,“顺便通知墨谷子长老和旭东道人,让他们即刻到议事堂集合。”
“是!绯流琥全速返航,预计一炷香后抵达!”传讯玉符中传来机甲关节转动的轻响,随即恢复平静。魏保凑上前来,低声道:“宗主,需不需要魏家弟子封锁消息?”
“不必。”苏言摇头,“神刃失踪之事瞒不住多久,与其遮掩,不如尽快寻回。你回魏家坐镇,若有宗门异动,立刻用传讯符联系我。”魏保躬身应下,转身快步离去。苏言望着江面泛起的金纹,指尖摩挲着照天印,心中暗忖:无尽之刃,你到底去了哪里?
半个时辰后,枢梦宗议事堂内。苏言坐在主位,玄色袍角的炎纹余温未散,腰间的空刀鞘格外显眼。左侧墨谷子捻着胡须,指尖轻点照天印,老花镜后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右侧旭东道人翻看着一本泛黄的古籍,书页边缘磨损严重,上面密密麻麻的批注正是之前教导苏言时所写,当年苏言对道门历史的认知,全靠他倾囊相授。
堂中站着的九婴刚卸下赤甲,铠甲上还沾着江雾,背后的绯流琥已收起炎翼,露出通体流转的炎纹,这具机甲是苏言以原装绯流琥融合自身异化骨骼合金所铸,再加上机械装置,不光战力爆表,而且还能潜水和水下战斗,已经成为保护三江水鉴的重要力量。
“九婴拜见。”隐藏在绯流琥里面的九婴,对着墨谷子与旭东道人躬身行礼,二人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也都习惯了绯流琥的存在,不以为意的点了点头。
傀儡的面部转向苏言,“我以火神旧部的炎力感应,察觉到三江灵脉异动,南方有浓郁的炎魔气息翻涌,与照天印的共鸣频率完全一致,想来是神刃离体引发的关联反应!”
旭东道人放下古籍,目光落在苏言身上满是慈爱:“言儿,我翻查了当年给你批注的《蛮荒火神录·残卷》,上面记载无尽之刃乃火神采首山之铜、融炎魔之心铸造,想来到你手里的,应该是残剑,也就是原本剑体的一部分,而由于同宗同源,遇同源妖邪或精纯信仰之力便会自行苏醒。方才火神庙的祈福科仪,汇聚了数百教众的虔诚信仰,正是这股力量激活了炎魔之心,让神刃自行前往镇压妖邪。”
“可神刃飞往南方千里,具体位置如何确定?”苏言眉头紧锁,转头看向墨谷子,“师父,您曾教我灵脉溯源之法,可千里之外难以精准定位。”他话音刚落,议事堂侧门便被轻轻推开,一道红影快步走进来,正是身着烈焰红裙的九公主。
“你的剑丢了?”九公主一进门,便看着苏言,直接问道。
“秉公主,确实如此。贫道之前所持无尽之刃,当日是与公主您在浮空岛所获,只不过近日……”苏言抬眼看了看九公主,目光里都是惊讶。
他没想到,九公主会如此关心自己,于是心中一暖,便和盘托出。
“我知道,那把剑我能帮你找出来。”九公主风风火火的走到大的书案前,苏言这才发现,此刻她手中抱着一卷古图。
“我刚回了趟青丘,找到族奶拿到了《青丘江山图》。”九公主甩了甩头发,将古图铺在桌上,这卷以青金二色丝线绣就的长卷,乃是青丘一族的宝物,没想到九公主这么轻易的就拿来,毫无吝啬之意。
“此图能借灵脉之力,映现异象关联的山川地貌。你看——”她指尖点在图中,注入一丝自身狐族灵力,然后又拿起苏言的手,一把摁在图上,苏言会意,立即将自己的灵力输入其中,果然,神刃离体时的赤金流光竟在绢帛上重现,化作一道轨迹掠过千里山川,最终定格在南方一片红褐色山脉处,“这里是南海的招摇山,神刃的流光轨迹与山中风土的炎魔气息完全重合,定是神刃的去向!”
苏言凑近细看,果然见标注处的山脉旁,赤光与照天印的炎纹产生共鸣。墨谷子捻须赞叹,看向九公主的目光满是赞许:“公主此次能借到族内宝物,确是对我宗门获益良多。没想到,招摇山千里之遥,一瞬间便能呼应到准确位置,否则仅凭我等用炎力感应,漫漫天地,真如大海捞针。”
“招摇山……”苏言沉吟着,指尖敲击桌面,“我在古籍中见过记载,那里曾是石火统领磐炎的巢穴,当年火神将其镇压在招摇山古祠下,看来是残魂苏醒了。”
“呵,算你还有点见识。”九公主嗔了苏言一眼,将古图往他面前又推了推,她刚听说苏言丢了剑,就立刻开传送门回了青丘,借来江山图,从而第一时间确认了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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