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0章 这规矩好(1/2)
朱瀚看着案上散开的碎片、粉包、布条,神色像江面上的一块石,沉而稳,“未时之前,钱庄的线会来;戌初之前,西陵驿的船要封。把两处一对,差不多就收口。”
“那——”童子想了想,“今夜还去驿上?”
“去。”朱瀚道,“不过这次不须多火把。把昨夜用过的‘短灯’备足,把绳网换细眼,把铁爪换木钩,别伤到船板,下水的多选会潜的。”
“遵命。”
未时过半,“丰亨”的账线送到校场,几名里正围成一圈,照着日期把票据摊开,用绳头一串,像串起一条条褪去油渍的腊肠。
朱瀚扫了一眼,手指落在其中三处红点:“这里、这里、这里。后脚是‘永通’,前脚是‘聚义仓’,中间多绕‘东门酒坊’的账,票面一上七一落七。把这三处的人叫来,当众问。”
人群一阵骚动。东门酒坊许东家战战兢兢站出来:“小人只是卖酒的,前几天才知被人借道。愿赔、愿认。可手下……”
他咬了咬牙,“是我管得不严。”
“你把灶火留住了。”
朱瀚道,“这会记在你账上。你给百姓熬药的热水,免三日钱。”
他说完,移开目光,“‘永通’的人今早已押来,‘聚义仓’也封了。你们要认的,把该吐的吐出来。吐得干净,路可留;吐不干净,路就到此为止。”
话落下,风像忽然止了。许多眼睛同时看向台前。
有人吞唾沫,有人握拳,有人背过手,肩膀挺直了些。
戌时将至,西陵驿两岸又静又冷。
桥影像一根横在水上的墨线,黑里透着一点寒光。
这一回,火把都包了布,灯芯剪得极短,亮点像河面上散落的几颗米粒。木钩、细网、短竹签,各就各位。
“来。”孙彦同压低声音,指着远处一抹比夜更深的影,“那是第一只船。”
三只窄船滑来,几乎贴着水面。
为首的梢公换了一个,斗笠压得更低。靠近桥影时,第一只船的灯忽然灭了,第二只船才亮,像叼接了一口气。
桥下两侧同时传来极轻的口哨,细网骤起,像两张无形的幕,把船腰一裹;木钩噗噗落水,钩住舷沿,“吱”的一声轻响,木钩吃木不伤板。
梢公一惊抽刀,竹签已先他一步点在刀背,“叮”的一声,刀偏了半寸。
“别动。”朱瀚立在桥上,声音不重,却压住了水声,“昨日之路,今日到此。”
小船上几人对视一眼,终究松了手。
浮板被撬起,暗仓里的粉包迁出,包上油纸反着些光。
朱瀚割开一角,凑近一嗅,转手递给孙彦同。孙眉峰一挑:“这回掺了麝,想压掉药腥。”
“压不住。”朱瀚把包一合,交给身后差役,“封存。梢公押下,船照例拉上岸,明日校场验粉时一并摆出来。”
岸边的芦苇被风压得“簌簌”响,像是谁在暗中叹气。
朱瀚回头看了一眼黑压压的河面,眼神淡了下去,像把一扇门轻轻带上。
回到城时,夜已深,校场仍亮着,像一个顶风站着的灯棚。
温梨在案角煮水,水咕嘟咕嘟翻滚,她把壶嘴对着火,眼睛被水汽映得柔了些。
童子迎上来,报了一句:“印房轮坐已定,明日午刻换班。钱庄账线核完,有两条支线通向一家布店和一家纸铺,里正已经去请人。”
“好。”朱瀚提起盏,仰头喝水,唇边带着热气。
他把盏放回桌上,抬眼看向棚外一片静静的黑,“明日午后,把所有物证按‘路’摆开:山圃、药农、文房、印坊、聚义仓、永通、钱庄、驿站、酒坊、铺子、印房。谁来,看谁。谁要问,答谁。让这条路在天光底下走一遍。”
童子点头,转身去画一条长长的“路图”。
他铺开长纸,蘸墨,起笔如刀,第一笔落在“山圃”上,沿着“药农”挪到“聚义仓”,又折到“永通”,最后抵到“校场”。
每一处,他都留下一格空白——那是给百姓的脚印的。
半夜的风更冷了些,棚下的灯却越烧越稳。
朱瀚坐回案后,抽出一张白纸,分行写下几句告示:
“凡市上药,皆先验,验后方行。凡入城药,皆先问,问后方入。凡卖药者,得名列‘真’牌为荣;凡藏毒者,挂名于‘伪’牌以耻。此后常设验棚,四方可来,昼夜不绝。”
他写毕,搁笔,揉了揉眉心。童子端来一只小木盒:“王爷,您收着。”盒里是新削好的竹签、备用的细绳、两只小瓷碟,一应俱全。
“好。”朱瀚合上盒,放到袖里,“明日还要用。”
“王爷,您——”童子刚要劝他歇一歇,远处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差役翻身下马,气还没喘匀,就抱拳道:“启禀王爷!府城东南的‘新桥’上,今夜有人撒了细粉,风一吹,往桥下的水里飘。巡河的说味不对,怕是又在‘借河’!”
“马上去。”朱瀚站起,取起木盒,转身上马。
童子提缰相随,温梨把壶盖扣上,朝他点点头。
朱瀚冲她略一颔首,衣袂一掠,驭马入夜。
夜风裹着河味直往脸上打,灯火被风压成一线。
新桥的桥面在月下泛白,桥上果然有被撒过的粉痕,沿着桥栏像一串消散的花边。
河里浮着一层眼睛看不见、鼻子能嗅出来的薄香,像某种久坐不散的阴影。
“围住两头,”朱瀚勒马,“先扫干净桥。”
捕快们把湿布拖过桥面,把粉压进布里,再把布塞进水桶密封。
朱瀚沿桥缓缓行,目光落在桥侧石缝间的黑影。
一只盏口大小的陶瓷小盘被卡在石缝里,盘底涂蜡,盘里余粉未尽。
他伸指一勾,小盘落入掌心,粉沾在指腹,带着熟悉的凉。
盘底刻了一枚极细的小字:“七”。
“‘七’。”童子皱眉,“又是尾数。”
“把盘封了。”朱瀚把小盘放进盒,抬眼看河面,“明日,把‘七’单挑出来,让钱庄掌柜当众解释。”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