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2章 负伤(1/1)
陈厚耀和那坊主,还有几个一起去找治安队的工人干部,领着一队四五十人、身着统一的深蓝色制服、黄红相间的无袖布面甲、臂膀上缠着写着“治安队”三个大字的红巾、手持水火棍和腰刀的治安队员前来,那些治安队员在一个面色冷峻的队长带领下,如同楔子般插入了骚动的人群中心。他们训练有素,两人一组,迅速隔开了正在推搡叫骂的村民和男工人,用身体和武器构筑起一道相对稳固的隔离带。
“衙门里头官爷来了,官爷来了!”有村民下意识地低呼,气势顿时为之一窒,在他们这些村民心中,对于“官面上”的人有着天然的敬畏,那些激愤的村民看到明晃晃的腰刀和代表秩序的治安队员,冲动的气焰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虽然脸上依旧愤愤不平,但叫骂声和冲击的动作都明显收敛了许多,男工人们见状,也稍稍后退,但仍紧握着手中的家伙,警惕地盯着对方。
那治安队长目光锐利地扫过全场,最后落在领头的、依旧梗着脖子的老汉身上,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聚众冲击工坊,打砸器物,扰乱生产秩序,你们可知这是什么行为?轻则罚款劳役,重则拘押判刑!怎么着,你们都想到咱们红营的牢里蹲几天?”
那治安队长见周围的村民低下头去,语气稍缓,带着劝导的意味,对那老汉说道:“老丈,看你也是明事理的人,一家人,有什么事不能关起门来好好商量?非要闹到这步田地?闺女大了,有自己的想法,这很正常,你们这样强逼硬抢,就算把人带回去了,心不在,又有什么意思?闹大了,真犯了法,被抓进去吃牢饭,值得吗?”
那老汉脸上横肉抽搐,显然极不服气,他不敢直接顶撞治安队,却依旧梗着脖子,满是皱纹的脸上写满了委屈与愤怒,声音嘶哑地反驳道:“官爷!俺是她爹!爹娘抓自己那不孝的闺女回家,天经地义!这犯了哪门子的王法?以前……以前大清皇上在的时候,衙门口的官爷都不管家里头的这些私事!怎么到了你们红营这里,连爹娘管教儿女都要管了?”
“不要叫官爷,咱们不是满清的官!”那治安队长似乎被这句称呼弄得有些恼了,怒道:“满清有满清的规矩,红营有红营的律法!咱们不管什么天经地义、王法不王法的,只照着红营的律法办事!你带人聚众打砸斗殴,强抢民女,那就是犯了红营的律法!还不收手,我立马给你抓进去!”
那老汉满脸愤怒和不甘,却也不敢向着“官爷”动手吵骂,只能不甘心的闭上了嘴,一旁一直哭着的老妇人突然止住了哭声,她抬起泪眼婆娑的脸,怯生生地看向治安队长,哀求道:“这位…..队长,我能不能去见见我家娟儿?她从家里逃出去都两年多了,我这当娘的,许久没见过她了,我就去跟我那闺女说两句话?就两句……求求您了……”
治安队长看了看这老妇人,身形瘦小,满面泪痕,不像是有威胁的样子,又扭头看了看被黄徽音紧紧护在身后、同样泪流不止的女织工,黄徽音低声向她询问了几句,朝着那治安队长点点头,治安队长闪开半个身子:“你去吧,有什么话好好跟你家娃娃说,到底是一家人嘛,有什么话是好好说说不清楚的呢?”
拦在厂房门口的男工人们互相看了看,在黄徽音微微颔首示意下,也让开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那老妇人用手背擦了擦眼泪,踉踉跄跄地穿过人墙,走到了女儿的面前,她看着两年多未见的女儿,穿着干净的工装,虽然消瘦,但眼神却不再是记忆中那个怯懦的小姑娘,泪水再次涌了出来。
“娟儿啊……我的儿啊……”老妇人伸出粗糙颤抖的手,一把抓住娟儿手腕,声音悲切,“跟娘回去,好不好?算娘求你了……那家人……那家人咱知根知底,他儿子虽然是个痴呆,但你过去了,不会亏待你的……你爹他……他也是要脸面的人啊……你这一跑,咱家在村里都抬不起头,而且你已经是定了婚约的,不守妇道,以后哪个男人敢娶你呀……”
娟儿看着母亲苍老憔悴的面容,听着那熟悉的、带着哭腔的乡音,心中也是酸楚难当,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般滚落,却依旧不停的摇着头拒绝:“娘,我不回去……不嫁人,我在这里过的很好,平日里吃食堂、住宿舍,赚的钱都能存下来不少,工友姐妹们也照顾我,工会还会搞联谊,这么多工坊那么多男工人呢,我不愁嫁,您别为我操心,回去劝劝爹,等过几年我升了熟练工,再争取分个房子或者租个屋子,把你们和姐姐她们都接到金陵城来享福!”
老妇人听着女儿决绝的话语,看着她那充满抗拒的眼神,脸上那悲戚哀求的神色渐渐凝固、消失,眼神变得空洞而骇人,喃喃自语着:“好……好……你不回去……你不认爹娘了……”
她的目光忽然狠戾,猛的从一旁的一名女织工手上抢下一把剪刀,那女织工年轻纤弱,远不如她这看着瘦弱,却是常年干农活养起了力气的妇人,而且刚刚见治安队赶来,心里已经松懈下来,一时不备,手里剪刀就被抢走,身子都被带倒在地,只能慌忙唤了一声:“小心”
“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不孝女!”老妇人握着剪刀朝着娟儿狠狠扎去,一旁的李名大惊失色,赶忙上前去拦,电光火石之间,黄徽音也是瞳孔骤缩,来不及多想,下意识的就护在娟儿身前,剪刀那冰冷的、带着丝丝铁锈味的尖端,刺入了黄徽音后肩,鲜血瞬间涌出,迅速染红了她那黑灰的制服,刺目的红色在布料上晕染开来!
那行凶的老妇人,看着眼前溅出的鲜血,看着黄徽音瞬间苍白的脸色和那难以置信却依旧坚定护住娟儿的眼神,她自己也仿佛被这血腥的一幕吓傻了,握着剪刀的手猛地松开,剪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她双眼一翻,喉咙里发出“咯”的一声怪响,直接晕厥过去,软软地瘫倒在地。
丝坊内外,爆发出一阵尖叫和怒吼,原本已经安静下来的男工人们顿时骚动起来,李名让两个女工扶住那名老妇人,赶紧上前去查看,黄徽音却咬着牙摆了摆手:“不用管我,我没事,你们这些干部,都出去控制局势,千万不能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