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4章 但管得住名字怎么传下去(2/2)
雨又下了起来。
黄素芬披着旧雨衣,照例清晨五点半出门清扫街道。
路过修表铺时,她习惯性停下脚步。
那台老旧收音机又在响了。
自上周起,每天六点整,它都会自动开启,播放十分钟固定片段:江水声、打印机节奏、模糊的人语低吟。
街坊都说这是线路故障。
只有她知道不是。
可今天,就在第六分钟时,声音似乎……变了。
她拧紧耳朵,眉头微蹙。
背景里,好像多了一点别的什么。
极细微,像风吹过缝隙。
但她听出来了。
那不是电流杂音。
那是某种新的声音样本,正悄然渗入原有的广播流中。
她没说话,只把扫帚握得更紧了些。
清晨六点零七分,收音机仍在继续。
紫藤架下的地灯忽明忽暗,仿佛在回应某种遥远的信号。
而城南诊所的监控屏幕上,神经反馈仪的日志突然跳出一行新记录:
【检测到未知音频注入,来源无法追踪】
郑其安盯着那条提示,良久未动。
现在,轮到别的声音登场了。
清晨五点四十二分,黄素芬的脚步比往日慢了些。
雨丝斜织在青石板路上,她撑着那柄补了三次胶的旧伞,扫帚轻拖过修表铺门前的台阶。
收音机还没响,但她的耳朵已经竖了起来——这几天,它开始“说话”得不一样了。
起初只是微不可察的变化:江水声里混进一声婴儿啼哭,像从记忆深处浮起的回音;第二天,街头叫卖“油条——热豆浆——”穿透了电流杂音;昨日,则是一段模糊的公交车报站:“下一站,解放南路。”这些声音并不突兀,仿佛本就该在那里,只是被时间掩埋太久。
她没告诉任何人,只在自家厨房的小黑板上悄悄记下:
“4月3日,新增音频:婴儿哭(约0’17”)”
“4月4日,街头叫卖(2’03”),音源似为南市早集老调”
“4月5日,公交报站(6’41”),车型应为90年代长江牌客车”
一笔一划,工整如她三十年来每日清扫街道的轨迹。
她是清洁工,也是守夜人。
那些别人忽略的细碎声响,在她耳中却如钟鼓般清晰——因为她记得,每一个声音背后都曾站着一个活生生的人。
第六天清晨,她终于看懂了规律。
所有新增片段,均来自“城市记忆地图”平台近三日内上传的市民投稿。
系统不再依赖人工筛选,而是通过语义与情绪模型自动识别具有历史共鸣感的声音,并将其嵌入广播流。
这不是故障,也不是人为干预,而是一种自生长的记忆生态正在成形。
她在黑板最上方写下一行字:
“今天的声音,明天的名字。”
次日清晨,一位白发老人提着台老式双卡录音机站在修表铺门口,雨水顺着帽檐滴落。
他没说话,只是把机器轻轻放在档案站门口的木桌上,附了一张纸条:“这是我儿子在拘留所最后一晚唱的民谣……他说,别让他这辈子像没来过。”
消息悄然传开。
第三天,又有家庭送来磁带、手写日记、甚至一段婚礼录像的残片。
社区档案站的灯,第一次彻夜未熄。
与此同时,洪兴总堂地下的元老议事厅内,气氛凝重如铁。
七叔坐在主位,面前摊开着一份文件——《关于承认“真相稽核组”为正式机构的提案》。
三名保守派长老接连拍案而起:“祖规明令,名录一旦定性,生死由命,名字不改!”“若人人可申辩,那当年血战的意义何在?”
争执正酣,一名年轻干事低声呈上最新统计报表。会议室骤然安静。
过去三十天,全市四十七个家族主动申请补录族人信息,其中十九例涉及曾被定性为“叛徒”者。
更令人震动的,是一段临终录音的文字稿:
“我不是英雄,但我求你们……别让我儿子以为我是坏人。”
——王家杰之父,郑文彬,卒于清明前夜
七叔久久未语。
他缓缓起身,从怀中取出一枚锈迹斑斑的丙字徽章,轻轻放在檀木桌上。
那是三十年前最后一次联络成功的信物。
“我们管不了生死,”他声音低沉,却压下了所有喧哗,“但管得住名字怎么传下去。”
窗外雷鸣炸响,暴雨倾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