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五章 中平五年(八十五)(2/2)
又等了一会儿,只觉得门外百姓嚎哭的声音已然要穿破耳膜,阵阵哭天抢地的声音犹如在这青天白日下来到恶鬼地狱,与这天上平和的良辰美景形成匪夷所思的强烈对比。郝昭趴到内侧城头上对我们叫道:“到城下了!”吕布闻言在前方喊道:“开城!”
那些西凉人怎么也没有想到,我们这八百人又出城主动接战了。吕布一马当先带着一队骑兵切开百姓的人墙,直接突入中段西凉步兵阵中去了。张辽也不甘示弱,从另一侧迂回到敌军右翼,切断了后方蓄势待发的骑兵攻击。我们一百人出城后一字排开,起盾架矛暂时防守大开的城门。
就在两队骑兵融入到西凉军中之后不久,就像是露珠掉入了油锅里一般,炸起了层层叠叠的油花,整个西凉军都跟着沸腾起来,呐喊声叫骂声滔声震天。前面押解百姓的步兵回头眺望两队骑兵,一时得不到来自后方的命令就僵持在了那里。这时候我仿佛听到任强或者李忠他们在我耳边不断催促我,叫我立即带着弟兄们杀上去,把百姓和奴隶们抢进城去。
一瞬间我有些忍不住想要落泪。从前都是他们在我身边你一言我一句提醒着我该做这做那,现如今一个个都离开我了,我带着一众弟兄倒显得彷徨起
来了。恰好这时有弟兄问我道:“老大,现在怎办?”这句话提醒了我,我拿刀一指吕布冲开的那条豁口道:“进去,杀西凉人,掩护百姓进城。”
众弟兄齐喝一声,我就当先冲在前面,左手大盾右手青铜镇魔大刀,迎面通来十几条长枪,被我先是用盾拖挡了一下,跟着青铜刀反撩,十几根枪头就噼里啪啦落了一地。陷阵营随我杀入敌阵,面对装备简陋预言不通的羌人胡人,陷阵营简直有如天神下凡般横冲直撞,所过之处人挡杀人锐不可当,仅仅一百人就杀得前面一众联军士兵溃不成军。
不少西凉兵见状开始催促百姓和奴隶往城下靠拢,想要把他们刺杀于城下,亦或者充当吸引城头上防御力量的人肉沙包。我跟众弟兄吩咐道:“先抢人!”大家便五人一组散开,去切断联军和百姓之间的联系。我一边杀一边在思考,会不会这数千名百姓和奴隶里面会夹杂着西凉军的细作呢?既然我这样的人都能想到,那么西凉军那边的马超肯定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宁肯抱着没有希望也会塞上一些混进来吧。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这些百姓真的可以放到陈仓城里去吗?
我身陷百姓和联军之中,听得四面都是杀声震天,回首望向陈仓之时,只见那城门依旧大开着,郝昭亲自带一队人守在门口。以我对郝昭的了解来看,他必定不是会在意西凉百姓的那种人,而唯一可以命令他坚守城门,直到自己和百姓都回来的人只有吕布了。
想到这里我跟着精神一振,必须要救!不论是哪里的百姓也好,奴隶也好,但凡是人就有活下去不被西凉人残害的权利!就算有个别奸细混入其中,也不能影响了其他无辜百姓的安全,因此现在不论是不是有马超的别有用心在其中,我们都要把百姓安全救下来!这也正是吕布对我的期望,一如那敞开怀抱的陈仓城一般。
又清理了一群西凉兵后,见百姓们手足无措地不知道该进该退,我就冲他们大声喊道:“全部进城去!我们来保护你们!”
起初身边的百姓听到了还有些不可置信,毕竟从衣着上来看他们也是边陲地带的居民,可是没想到居然会被自己的同族逼迫来到这里送死,而后却又要被他们共同的敌人拯救。
我见不少百姓还楞在原地不知道是真是假,就率先领着
身边几个百姓往城下跑,到了近前才指着门里对他们说道:“进城!听懂了吗?城里面安全!”那百姓迟疑地盯着我看了看,又转向城里张望。我对郝昭摆了摆手,郝昭见状会意,就让身边的守军让出一条过道来。那犹豫的百姓见状再不怀疑,欢呼一声就撒开腿往城里跑去。
在这群百姓的带动下,城下的所有被押解来的贫民都开始往城下聚拢。而后跟上来的就是联军士兵,陷阵营拿出拼命的架势在百姓和联军只见构筑起一道小小的防线,身后是欢天喜地逃过一劫疯狂涌进陈仓的百姓们,身前是咬牙切齿恨不得把我们这一百人生吞活剥了的西凉联军。我杀人杀到手都麻了,机械性地抡起大刀再落下,那些西凉人好像永远也杀不完似的,杀退了一波紧接着又跟上来一队,而且我还发现越是后来赶到的西凉兵装备越好,想来是前面的都是拿去送死和消耗的炮灰部队,越靠近中军才是西凉的正规军。
以韩遂和马腾的心思来看,吞并掉王国的部队后进一步把他们消耗掉确实是他们的一贯作风。只不过这些所谓的战术着实肮脏,如果说是彻底为了胜利,牺牲部下也就算了,可仅仅是为了完成权力的交接,就让无数忠心耿耿或者根本不明所以的部下去无脑送死,这一点简直太没有人性了。
当然,也只有这些摒弃了人性中值得商榷的优柔寡断的弱点的人,才配称得上是虎踞一方的霸主。尽管他们可能并没有太过出色的能力,但仅仅是在当断取舍上高人一等,就能做到许多人一生都攀附不到的荣华富贵。
有一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没头没尾的梦,梦里我看不见我自己,只看得到一所空荡的宫殿里四周都是朝拜歌颂之声,有一个人居中坐在高大的台子之上,似乎有着无穷无尽的财富与地位。
只不过那等闪耀夺目的财富和地位之下,是数不清的累累白骨堆积成的阶梯和底座,上面盖着华丽厚重的绸缎与绢帛,缀以琳琅满目的珠宝和挂饰,座上之人满口讲着仁义道德,手中摇着飘逸着花香果香的羽扇,来掩盖自身上下散发出沁入肌肤的腐臭味和血腥味。
我想要看清为上者真实的嘴脸,可总是隔着一层雾蒙蒙的白纱,再看那底下,却有几副尸骨长得颇像我和吕布。
这是我近来做过的最真实的一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