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0章 云锦之忧（2/2）

那云海气象万千，时而如新弹的棉絮，蓬松柔软，堆积如山；时而如怒海狂涛，汹涌澎湃，卷起千堆雪；时而又如轻纱薄雾，缥缈梦幻，将远山勾勒成淡淡的水墨剪影。

金红色的朝阳奋力穿透厚重的云层，在浩瀚的云海之上投下大片大片斑驳陆离、瞬息万变的光影，瑰丽壮阔，美不胜收，足以涤荡世间一切烦忧。

偶尔，能见到其他修士的身影如流星般掠过——有脚踏本命飞剑、衣袂飘飘的剑修，有乘坐各式飞行法器、宝光莹莹的炼气士，也有驭气慢飞、逍遥自在的高阶武修。

这些修士无论属于何门何派，修为高低，但凡见到这辆通体紫檀金镶、雕刻凤纹、由龙鳞驹牵引的皇室车驾，无一例外皆在极远处便早早改变轨迹，恭敬避让，有些甚至在空中停下，远远地躬身行礼，直至马车流光彻底消失在天际，方才敢继续赶路。

这便是渝国女帝、前任清云剑宗宗主的无上威仪。

玉鸾静静陪伴了许久，见陛下始终望着窗外云海出神，眉宇间忧色未散，终于忍不住，以极轻、极柔的声音试探着问道：“陛下，可是在忧心……前几日边境传来的，关于武国北境妖族之事？据说南界域可是有着‘天衍星辰大阵’守护，更有圣人亲自坐镇两大阵眼，想必也没那么容易攻破的。”

云锦沉默了片刻。

那沉默让车厢内的空气都似乎凝滞了几分，唯有香炉中“半夏酥”燃烧时发出的极细微的“噼啪”声，以及马车护罩与空气摩擦产生的、稳定低沉的“嗡鸣”背景音。

良久，她才幽幽开口，声音很轻，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在叩问这茫茫云海与无垠天道：“玉鸾，你说……眼前这片太平景象，这人间烟火，这山河流云，我们……还能看多久呢？”

玉鸾闻言，娇躯微微一颤，张了张嘴，嘴唇翕动了几下，却发觉喉头干涩，心中惶然，最终一个字也未能答出。

这等关乎国运、关乎亿兆生灵存亡的天大问题，岂是她一个小小宫女所能置喙、所能揣测的？

云锦似乎也并未期待她的回答。

她轻轻叹息一声，那叹息声微不可闻，却仿佛承载了万里江山的重量。

她收回投向窗外的目光，不再看那变幻的云海与阳光，缓缓转过身，背靠着柔软的窗沿，就势倚坐在铺着厚厚绒毯的车厢地板上，闭上了那双洞悉世情、却也疲惫深藏的风眸。

“朕有些乏了，小憩片刻。到了灵溪山地界，再叫醒朕。”她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意。

“是，陛下。”玉鸾连忙低声应道，起身从壁柜中取出一张以“暖阳羽”填充的薄毯，轻轻为云锦盖在膝上。

车厢内，彻底陷入了静谧。

只有香炉青烟袅袅，灵果暗香浮动，以及那永恒般、载着帝国主人驶向故里与未知前方的、平稳而坚定的破空之声。

……

同一时刻，问剑州西南，灵溪山脉深处。

此地千峰竞秀，万壑争流，灵雾缭绕，古木参天。

山脉主峰“玉琼峰”，更是高逾三千丈，如一柄青色巨剑，直插云霄。

峰顶之上，并非寻常山峰的尖锐嶙峋，反而颇为平坦开阔，且因受地底巨型灵脉滋养，气候温和，四季长春，奇花异草遍生，瑶芝仙葩常开，终年笼罩在氤氲的乳白色灵雾之中，宛如人间仙境。

玉琼峰上，殿宇楼阁依傍山势而建，高低错落，鳞次栉比。

所有建筑皆以质地温润、蕴含灵气的“暖山白玉”为基，顶上覆盖着烧制时掺入了“青空石”粉末的青色琉璃瓦，在日光下流淌着碧水般的光泽。

檐角高翘，如凤凰展翅，上悬青铜风铃，山风过处，清音泠泠，与松涛泉响相和。

宫殿之间，以一道道雕栏玉砌的汉白玉廊桥巧妙相连，廊桥两侧遍植奇花，诸如“七星海棠”、“月下美人”、“金丝灵菊”等，仙气弥漫，蝶舞蜂喧。

主殿“清云殿”位于峰顶最中央，坐北朝南，殿高九丈九尺，取“九五”至尊、道法自然之意。

殿体以整块“青罡玉”筑基，墙面是洁白无瑕的“冷月石”，庄严肃穆，气势恢宏。

殿前是一片极为开阔的汉白玉广场，纵横各三百丈，平滑如镜，可轻松容纳万人。

广场中央，矗立着一尊高达十丈、通体青黑、仿佛饱经风霜雨雪与岁月洗礼的剑形石碑。

石碑无锋，却自有一股直冲霄汉的凛然剑意弥漫。

碑身正面，以古篆体阴刻着“清云”两个大字，笔力遒劲，入石三分，每一笔划都仿佛是一道凝练到极致的剑气，隐隐有青色光华在字迹凹槽内流转不息，望之令人心生肃穆，剑意自生。

这便是清云剑宗的象征——“清云剑碑”，传闻乃开山祖师佩剑所化。

此时此刻，正值清晨。

山间灵雾未散，金霞便已刺透山巅万里云海，本该是宗门弟子晨课修炼、吐纳紫气东来的清静时辰。

然而，在清云殿东侧不过百丈之遥的一处精致偏殿——“清音殿”内，传出的声音，却与这仙家圣地庄严肃穆的氛围……颇有些格格不入。

“哗啦啦——哗啦啦——”

那是某种坚硬、温润的物件相互碰撞、摩擦发出的，清脆、密集而富有节奏的声响。

其间还夹杂着低低的交谈、轻笑，偶尔还有一声压抑的惊呼或得意的轻笑。

清音殿规模不大，约莫五丈见方，但布置得极为雅致清幽。

殿内地面铺着切割整齐、光可鉴人的青玉地砖，四壁悬挂着数幅意境高远的山水字画，有“云海观日图”，有“寒江独钓图”，笔法空灵，显然出自大家手笔。

靠南窗处，设有一张宽大的紫檀木长案，案上笔墨纸砚、镇纸笔山一应俱全，皆是上品，案头还摆着一盆枝叶遒劲、正开着淡雅小花的“素心寒兰”，幽香袭人。

此处本是供宗门高层处理琐事、品茗静思的雅室。

然而此刻，殿中央那张平时用来待客的红木八仙桌旁，却围坐着四人，另有两女坐在靠窗的茶几旁观战。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八仙桌中央那一百三十六张莹白温润的牌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