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神弩裂海(2/2)
程雅声音发紧。
士兵们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将这几袋粮食连同周围可能沾染的几袋一起搬出,
单独堆放在仓外划出的隔离区,用石灰粉画上醒目的红圈。
筛查继续。
气氛更加压抑。
当筛查到第七座粮仓时,一名负责检查粮仓通风口的年轻玄甲卫突然身体晃了晃,扶住了旁边的粮袋。
“小六子?怎么了?”
旁边的同伴立刻扶住他。
“头…有点晕…嗓子发干…”
叫小六子的士兵声音有些虚弱,脸色在昏暗光线下显得不太正常。
程雅心头一紧,立刻上前:
“别动!”
她示意同伴扶小六子慢慢退出粮仓,来到通风处。
快速解开他的口罩手套,只见他裸露的脖颈和手腕处,皮肤竟隐隐透出不正常的淡红色,还起了些细小的疹子!
“中毒初期症状!”
程雅心沉了下去。
虽然防护严密,但毒粉无孔不入,还是有人中招了!
“快!脱去罩衣!用‘破瘴汤’全身擦洗!
内服浓汤一碗!送医棚隔离观察!”
她语速飞快地下令,同时取出银针,迅速在小六子合谷、内关几处穴位刺下,护住其心脉。
这突如其来的中毒事件,如同阴云笼罩在所有筛查士兵心头。
恐惧开始悄然滋生。
就在这时,粮仓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喧哗!
岩坎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身后两名黑水勇士,
正粗暴地拖着一个浑身发抖、穿着库吏服饰的中年男人。
男人脸上带着淤青,裤裆湿了一片,显然吓得不轻。
“陆夫人!程夫人!”
岩坎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怒火,
“抓到一个!西三仓的副库吏!这厮想趁乱溜出城,被我们的人截住!
在他住处搜出了这个!”
他猛地将一个沉甸甸的油纸包摔在地上,纸包散开,里面赫然是同样的灰白色粉末!
“饶命!饶命啊!”
那库吏瘫软在地,涕泪横流,
“是…是贺拔将军…不,贺拔雄那个魔鬼!
城破前三天,他…他秘密下令,让我们几个心腹,趁夜将这些粉末撒进指定粮仓的底层…
他说…他说就算城破了,也要让大华人…让全城的人…都不得好死!
不关我的事…我是被逼的啊!”
“还有谁参与了?毒粉都藏在哪几个仓?还有没有藏在别处的?”
陆仙的声音如同寒冰,从岩坎身后传来。
她不知何时也已赶到,清冷的脸上布满寒霜。
“还…还有王麻子…李瘸腿…他们…
他们负责东五仓和北六仓…毒…毒粉就…就藏在这三个仓里…
贺拔雄说…说其他仓烧了就烧了…这三个仓位置隐蔽,不
易烧到…留…留着‘款待’你们…”
库吏抖如筛糠,语无伦次地交代。
“王麻子、李瘸腿何在?”
陈武厉声喝问。
“死…死了…城破时…死在乱军里了…”库吏哭嚎道。
陆仙与程雅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三个粮仓!
虽然范围缩小了,但毒粉已经混入,筛查分离的工作依旧艰巨!
而且,这库吏的话,未必全真!
“拖下去!严加看管!”
陆仙下令,随即对程雅道:
“姐姐,既已确定目标仓廪,筛查力量集中于此!
务必尽快清理出安全的粮食!城中断粮已久,民心浮动,赈济刻不容缓!”
“嗯!”
程雅重重点头,眼中疲惫被坚定取代。
她转身,对着那些因同伴中毒而略显不安的士兵,声音清朗而充满力量:
“兄弟们!毒源已找到!就在这三座仓!
贺拔雄想用这阴毒手段害我们,害金穗城的父老!但我们不怕!
我们有‘破瘴汤’护体!有众志成城!
现在,随我进去,把这些害人的毒粉找出来!
把能救命的粮食抢出来!为了我们自己,也为了城里嗷嗷待哺的娃娃!
能不能做到?!”
士兵们看着程雅那虽沾染灰尘却依旧明亮的眼睛,
看着她身上那件象征着靖国公夫人的素色罩衣上沾染的药渍,胸中的恐惧被一股热血冲散!
“能!”
“请夫人下令!”
“干他娘的!”
吼声在粮仓中回荡。
***
临海城战场,战局胶着。
神机弩的持续点杀,如同悬在大合水师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极大地干扰了雷火铳的装填和射击精度。
郑枭暴跳如雷,命令舰队分出部分战船,冒险靠近悬崖,用船上的弩炮和弓箭进行徒劳的仰射。
然而悬崖陡峭高耸,弩箭射程勉强够到,却已失去了力道准头,
稀疏的箭矢钉在岩石上,对隐蔽良好的山地步兵营构不成实质威胁。
几艘靠近的战船反而成了神机弩优先照顾的目标,甲板被射得千疮百孔,伤亡惨重,不得不狼狈后撤。
“废物!一群废物!”
郑枭在旗舰舰桥上咆哮,一脚踹翻了身旁的铜盆,清水泼了一地。
“用雷火铳!给老子轰那山崖!把那些躲在石头后面的老鼠给老子轰出来!”
“大帅!不可!”
副将捂着受伤的脸颊,急声劝阻,
“雷火铳仰角不够!炮弹打上去,要么落空掉进海里,要么砸在山腰,根本够不到崖顶!
而且…而且…”
他看了一眼甲板上那些被弩箭钉穿的尸体和哀嚎的伤兵,声音发颤,
“那些黑弩…太刁钻了!专打我们的人!
再轰下去,城墙没塌,我们甲板上的人先死光了!
士气…士气顶不住了啊!”
郑枭死死攥着刀柄,指节发白,胸口剧烈起伏。
他何尝不知副将所言非虚?
看着远处临海城东门那个被轰开的巨大缺口,明明近在咫尺,却因为头顶这该死的冷箭而无法扩大战果!
城头守军在那赵宇小儿的指挥下,抵抗得异常顽强,火油滚木不要钱似的往下砸,缺口处尸体堆积如山!
己方舰队的士气,在神机弩持续不断的冷枪和城头守军的拼死抵抗下,正肉眼可见地滑落。
而岸防炮虽然准头欠佳,但时不时砸过来的石弹,也让舰队不敢过于肆无忌惮地靠近。
“大帅!飞鱼营的杂鱼又咬上来了!”
了望兵惊恐的声音传来。
只见海面上,仅存的五六艘伤痕累累的飞鱼快船,
再次缠上了几艘试图靠近城墙缺口进行登陆支援的艨艟斗舰。
火箭和火油罐虽然造成的伤害有限,却极大地迟滞了它们的行动,迫使它们不得不分心应对。
“该死的苍蝇!”
郑枭眼中凶光闪烁,但更多的是烦躁。
他发现自己精心策划的雷霆一击,正陷入一种令人憋闷的泥潭。
王铭的主力虽然还在路上,但这支突然出现的山地弩兵和城头赵宇的顽强,完全打乱了他的节奏。
“报——!”
一名浑身湿透的传令兵跌跌撞撞冲上舰桥,脸色惨白,
“禀大帅!赤水河口急报!王…王铭的旗号!
数千精锐骑兵,已突破我下游警戒船队!
正沿着海岸官道,向临海城方向狂飙突进!最迟…最迟明日午时便能抵达!”
“什么?!”
郑枭如遭雷击,猛地转身,死死盯住西方海岸线方向,尽管此刻什么也看不到。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王铭!他竟然来得这么快?!
金穗城难道是个空壳?!
“明日午时…明日午时…”
郑枭喃喃自语,脸色变幻不定。
看看头顶依旧在喷吐死亡弩箭的悬崖,看看城头那虽然残破却依旧死战不退的守军,
再看看海面上士气低迷、攻势受挫的舰队…继续强攻?代价难以承受!
就算能轰塌更多城墙,在王铭那数千如狼似虎的精锐赶到之前,他有多大把握能彻底拿下临海城?
若拿不下,被王铭和赵宇内外夹击…
“大帅!当断则断啊!”
副将看出郑枭的犹豫,忍着伤痛劝道,
“我军已重创临海城防,毁其炮台,更展示了雷火铳之威!
目的已达!王铭援军将至,若被其缠住…恐…恐有不测!
不如暂避锋芒,来日…”
“住口!”
郑枭暴喝打断,但眼中的凶戾却渐渐被一种不甘的阴鸷取代。
他死死盯着临海城头那面残破却依旧飘扬的“定远”帅旗,仿佛要将那旗帜烙印在心底。
良久,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冰冷刺骨的字:
“撤!”
呜——呜——呜——
低沉而充满不甘的号角声在郑枭舰队中响起。
庞大的船阵开始缓缓转向,如同受伤的巨兽,
在神机弩箭的“欢送”和临海城头守军震天的欢呼与咒骂声中,拖着浓烟与伤痕,向着外海退去。
海面上,只留下燃烧的船骸、漂浮的尸体和无尽的硝烟。
悬崖上,
山地步兵营的弩手们停止了射击,望着退却的敌舰,爆发出劫后余生的欢呼与怒吼。
城头,赵宇拄着满是缺口的佩剑,望着退去的舰队,
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强烈的疲惫与伤痛瞬间袭来,
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被眼疾手快的亲卫死死扶住。
“公爷!”
“无碍…守住了…我们…守住了…”
赵宇喘息着,嘴角却勾起一丝如释重负的笑意。
他抬头,望向西方那尘土飞扬的官道方向,疲惫的眼中充满了期待。
“大帅…你…可要快点啊…”
夕阳如血,将退却的舰队和残破的临海城,都染上了悲壮而惨烈的金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