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惊雷裂岸（2/2）
沉默如礁石，唯有紧握分水刺和火折的手，透露出决死的意志。
“弟兄们！”
赵破虏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千钧之力，
“公爷的令，都清楚了！大浪狗给郑枭送炮，就是要咱们的命！
毁了那些炮，就是救了咱们身后的爹娘妻儿！
鬼雾礁是龙潭虎穴，这一去，九死一生！
怕死的，现在滚下船！留下的，跟老子走！用咱们的血，烧他娘个通天大火！”
回应他的，是百双在黑暗中骤然亮起、燃烧着死志的眼睛！
没有豪言壮语，只有一片死寂中沉重的呼吸和兵器轻微碰撞的铿锵。
小船如同离弦的利箭，无声地刺破夜幕，向着那片被死亡迷雾笼罩的“鬼雾礁”海域，疾驰而去。
......
十日后。
靖海督府后堂。
张云亲手炖了一盅参鸡汤，汤色清亮，香气扑鼻。
她端着托盘，轻轻推开书房的门。
王铭正伏在案前，烛光映照着他眉宇间深刻的沟壑和眼下的青黑。
案头堆积着如山的文牒，最上面是一份来自江州的八百里加急
——赵宇亲笔，字迹凌厉如刀锋！
“……末将持天子剑入江州水师提督府，马文忠初时推诿，态度倨傲！
末将以延误军机、私扣军械、勾连詹事府三罪锁拿其麾下孙参将，
当场搜出与詹事府属官密信三封，及倒卖铁力木账册一本！
铁证如山！马文忠色厉内荏，欲调兵抗法！
末将当众宣读陛下赐剑圣谕，并斩其亲兵队长一人以儆效尤！
马文忠及一干涉案官吏现已锁拿，正押解赴临海！
江州水师上下震动，所扣军械木料，已连夜启运！
然…詹事府属官自缢于狱中，死无对证。
帝都暗流，恐将反噬……”
王铭的目光在“死无对证”和“帝都暗流，恐将反噬”几字上停留片刻，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放下急报，揉了揉刺痛的眉心，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
“夫君，趁热喝口汤。”
张云温软的声音响起，将参汤轻轻放在案头。
她瞥见那份急报上凌厉的字迹，心中了然，
却不问半句军国之事，只是拿起一件王铭换下的外袍，走到一旁安静地浆洗起来。
木盆中清水微漾，她纤细的手指在布料上揉搓，动作轻柔而专注，
仿佛这世间纷扰皆与她无关，唯有眼前这件沾染了夫君气息的衣衫才是真实。
这份无声的温柔与宁静，如同涓涓细流，悄然浸润着王铭被铁血与权谋反复捶打的心神。
他端起温热的汤盅，氤氲的热气模糊了眼前堆积如山的军务和密报，也暂时驱散了心头那沉甸甸的阴霾。
他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关州林园桃花落尽的清香，仿佛隔着千山万水，隐隐传来。
就在这时！
“轰——！！！”
一声远比霹雳炮更加恐怖、更加沉闷、仿佛大地深处传来的咆哮，猛地撕裂了临海城的夜空！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如同远古巨兽挣脱束缚的怒吼！
巨大的声浪震得督府窗棂嗡嗡作响，案上的笔架、墨砚叮当作响！
整个临海城仿佛都在这一连串的恐怖轰鸣中颤抖！
“雷火铳！”
王铭猛地睁开眼，眼中爆射出骇人的精光！
他霍然起身，手中的汤盅“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滚烫的汤汁溅湿了他的袍角，他却浑然未觉！
几乎在爆炸声响起的同时，刺耳的警钟声如同濒死的哀嚎，从镇海坞方向凄厉地划破夜空！
紧接着，是冲天而起的火光！
那火光不是寻常的赤红，而是夹杂着诡异的青白色，瞬间映红了半边天幕！
浓烟滚滚，如同巨大的魔爪伸向天际！
“公爷！公爷！不好了！”
周文渊连滚爬爬地冲进书房，官帽歪斜，脸色惨白如纸，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变调，
“镇海坞！神机坊…炸了！全…全完了！”
“什么？！”
王铭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天灵盖！
他一把推开周文渊，几步冲到窗前，猛地推开窗户！
只见镇海坞方向，那片巨大的工地上空，已化作一片烈焰翻腾、浓烟蔽月的炼狱！
冲天的火光中，隐约可见数座坞棚的残骸在爆炸中坍塌、燃烧！
刺鼻的硫磺硝烟味混合着木头、金属烧焦的恶臭，随着猛烈的海风，扑面而来！
“雷火铳…样品…”
王铭的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带着无法置信的惊怒与彻骨的冰寒！
神机坊，他东南布局的命脉！
耗费无数心血、寄予厚望的仿制雷火铳，竟在即将成功的节点上，毁于一旦！
“是…是意外？还是…”
张云脸色苍白，手中的湿衣掉落在地，她下意识地抓紧了王铭的手臂，声音带着颤抖。
王铭没有回答，他死死盯着那片燃烧的废墟，
眼中翻涌的风暴比焚毁“海山号”时更加狂暴、更加深邃！
意外？在这风雨飘摇、强敌环伺的当口？
在神机坊日夜赶工、即将出成果的关键时刻？
“陆仙！”
王铭猛地转身，声音如同受伤的猛兽发出的低吼，带着滔天的杀意，
“封锁镇海坞！所有人员，原地禁锢！
凡有异动者，格杀勿论！给本公查！掘地三尺也要查出来！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是天灾，还是…人祸！”
最后两个字，他几乎是咬着牙迸出来的，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刃，
扫过瘫软在地的周文渊，也扫向临海城更深沉的夜幕，仿佛要穿透那重重屋宇，揪出隐藏在暗处的毒蛇！
“妾身领命！”
陆仙的身影瞬间消失在门外，带着一股森然的寒气。
惊雷裂岸，神机坊化为火海废墟。
刚刚看到一丝曙光的东南危局，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再次推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
是意外失火引爆了试验中的火药？
还是来自帝都的暗箭，终于穿透了重重防卫，给予了他最致命的一击？
王铭站在窗前，身后是惊惶的周文渊和面色苍白的张云，身前是映红天际的灾难之火。
海风卷着灼热的气浪和刺鼻的烟尘涌入书房，也卷起了他玄色衣袍的下摆，猎猎作响。
归隐林园的路，在熊熊烈焰与帝都深宫的阴影下，似乎变得更加遥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