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归园田·暗涌东南(1/2)
朱雀门震天的欢呼与太庙献俘的庄严肃穆,
如同帝都上空绚烂却短暂的烟火,终究归于沉寂。
靖北国公府厚重的朱漆大门缓缓合拢,将外界的喧嚣与窥探隔绝开来。
府内庭院深深,古木参天,虽仆役往来井然,却弥漫着一种与主人气质相符的沉静。
王铭褪下象征国公威仪的玄色蟒袍,换上一身半旧的靛青棉布直裰。
他屏退左右,独自坐在书房临窗的圈椅里。
窗外,几株老梅虬枝盘结,花期已过,只余墨绿的老叶在微风中沙沙作响。
案头,宏武帝亲赐的“镇国公”金印与丹书铁券在紫檀木匣中静静安放,流光溢彩,重若千钧。
他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的铁券纹路,
那上面镌刻着“永镇东南,督造水师,节制沿海诸路兵马”的字样,如同无形的枷锁。
“镇海…东南…”
王铭低语,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目光投向书案一隅,那里压着一幅泛黄的绢画——关州林园农庄的草图。
溪流潺潺,桃林灼灼,几间朴素的屋舍掩映其间。
画旁,是三位夫人数月前寄来的家书,字里行间是琐碎的农庄趣事与深切的挂念。
指尖拂过家书温润的纸张,再触及铁券的冰冷坚硬,一种深沉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从骨缝里渗出。
几年戎马,铁血征伐,踏破北狄,犁平西疆,所求不过一方安宁田园。
如今功勋盖世,位极人臣,帝王倚重,万民敬仰,那近在咫尺的归隐,却似乎比瀚海黄沙更遥远了。
宏武帝倚重是真,忌惮…又何尝不是?
这“镇国公”之封,是权柄,更是试探,将他牢牢钉在帝国东南的棋枰之上。
***
千里之外的关州,却是另一番融融春光。
关州林园农庄,溪水清澈见底,叮咚作响,绕过几间白墙黛瓦的朴素屋舍。
屋后,数亩桃林正值盛放,粉霞如云,灼灼其华,甜香弥漫。
微风过处,花瓣如雨,簌簌落在树下新翻的湿润泥土上,也落在正在园中劳作的女子发间、肩头。
程雅蹲在菜畦边,纤细的手指灵巧地拨弄着嫩绿的菜苗,
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脸颊因劳作而泛着健康的红晕。
她穿着半旧的藕荷色布裙,衣袖挽至肘部,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臂。
“姐姐,你看这茬春韭长得多好,过两日就能割第一茬了,配上新磨的豆腐,正好给大姐炖汤。”
她声音清脆,带着关州女子特有的口音。
张云正坐在桃树下的石凳上,膝上摊开一册账簿,手中的炭笔在纸上快速勾勒着。
她一身素雅的月白襦裙,发髻只用一根简单的木簪绾住,眉宇间带着商贾之家特有的精明与干练。
“嗯,今年天气好,菜蔬长势喜人。
后山那片坡地的桑树也抽了新芽,蚕房那边我已嘱咐老张头多备些桑叶。还有…”
她抬起头,看向不远处,
“娘,您慢点!”
大夫人王母一身简朴的靛蓝布衣,正小心翼翼地给一株新移栽的牡丹培土。
她动作轻柔,神情专注,仿佛在呵护珍宝。
听到呼唤,她直起身,用沾着泥土的手背擦了擦额角的汗,露出一抹温婉宁静的笑意:
“不妨事。
这株‘魏紫’是托人从林州寻来的老根,若能在此地成活开花,铭儿归来时见了,想必欢喜。”
她眼中是纯粹的期盼与温柔,仿佛那硝烟铁血、庙堂倾轧都远在天边,
唯有眼前这一方小小的、生机勃勃的园圃才是真实。
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农庄的宁静。
一身风尘仆仆墨色劲装的陆仙,在几名精悍护卫的簇拥下,利落地翻身下马。
“娘,姐姐,程雅!”
她清冷的面容在见到三人的瞬间,如同冰雪初融,绽开真切的笑意。
“仙儿!”
“妹妹!”
“仙妹!”
三人惊喜地迎上。
王母亲昵地拉住她的手,程雅递上温热的茶水,张云则关切地打量着她:
“路上可还顺利?夫君…他可安好?”
陆仙接过茶盏,饮了一大口,目光扫过这片充满生机的家园,
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随即被温暖取代。
“夫君安好。帝都献俘大典已毕,陛下封赏甚厚。
夫君…如今是‘镇国公’了。”
她声音平静,却让三人微微一怔。
“镇国公?”
陆仙点点头,放下茶盏,从怀中取出一封王铭的亲笔信,递给王母。
“夫君心念此地,奈何国事羁縻。
陛下倚重,让夫君镇守东南。
东南海疆关乎帝国命脉,大合帝国水师强盛,其心叵测,夫君…责无旁贷。”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
“他信中言道,待东南波平,海疆靖晏,必当归隐,与我们共守林园,再不分离。”
王母展开信笺,熟悉的、刚劲有力的字迹映入眼帘。
信中详述帝都见闻,圣上恩荣,字里行间透着对家人的深切思念与对林园一草一木的眷恋,
末尾“东南事了,必当归田”八字,墨迹尤重。
一滴清泪无声地滑落,滴在信纸上,晕开一小片墨痕。
她迅速用袖角拭去,抬起头,笑容温婉而坚韧:
“我儿为国分忧,乃是本分。
我们在此,守着家园,等他便是。
只盼他…莫要太过操劳。”
程雅眼圈微红,用力点头:
“对!我们替夫君把园子打理得更好!
让他回来就有热饭热菜,有开得最艳的花!”
她转身跑向厨房,
“我去看看灶上的汤!”
张云轻轻叹了口气,收起账簿,眼神恢复了往日的清明:
“既如此,农庄诸事更要用心。妹妹一路辛苦,先歇息。
晚些我们再细说帝都之事。”
她看向陆仙的目光带着询问。
陆仙会意,微微颔首。
有些暗流涌动的情报,不便在此刻言明。
......
东南沿海,
江州,
临海城。
咸腥的海风猛烈地吹拂着新建的望海台。
这里已非昔日那个简陋的军镇码头,巨大的条石垒砌成高耸的堤岸,深入海湾的栈桥如同巨臂延伸向深水区。
岸边,新设的“靖海督府”衙署气象森严,玄底蟠龙旗在辕门前猎猎作响。
更远处,一片巨大的、被圈围起来的滩涂和浅水湾,
便是正在如火如荼建设中的大华帝国水师基地——“镇海坞”。
王铭一身玄色常服,未着甲胄,负手立于望海台边缘,任凭海风吹拂着衣袂。
他身旁站着新任的靖海督府长史,原工部水衡司郎中周文渊,一个面容清癯、眼神却充满狂热的技术型官员。
“禀公爷!”
周文渊指着下方热火朝天的工地,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发颤,
“依您所示,‘镇海坞’主体工程已初具规模!
您看,那五座巨大的干船坞,皆以糯米灰浆混合铁汁浇灌基座,坞壁用巨石垒砌,坚逾磐石!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