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2/2)
周铮斜倚在软榻上,一手松松搂着怀中的阿狸,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狐毛,另一只手端着酒盏,琥珀色的酒液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荡,眼神半眯,似醉非醉地看着殿中闹剧,嘴角勾着一抹淡漠的笑意,仿佛眼前一切都与他无关。
虞琼端坐于上,指尖叩着案几,发出清脆的声响,打破了殿内的沉寂。她扫过下方垂首的嫔妃,语气带着几分嘲讽,“在座诸位,平日不都自诩才华横溢吗?如今对着这幅画看了半晌,怎么没一人敢作诗?”
末位的巧儿猛地站起身,裙摆扫过凳脚发出轻响。
她先对着虞琼屈膝行了一礼,动作却带着刻意的急切,抬眼时眼底闪着算计的光,声音清亮却藏着挑拨,“太后娘娘,在座姐妹中,唯有玉妃娘娘才是真的博览群书、文采出众。不如让玉妃娘娘先作一首,给我们做个参考?”
话落,殿内瞬间响起附和声。
嫔妃们或掩唇轻笑,或眼神促狭,你一言我一语地起哄,“是啊玉姐姐,你聪慧过人,就先写一首吧!”
“玉姐姐文采斐然,正好给我们打个样!”
此起彼伏的声音里,满是看热闹的意味。
虞琼目光转向于玉,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玉妃,既然大家都推崇你,你便先作一首,也好让众人学学。”
于玉本就攥紧了衣袖,闻言更是身子一僵,脸色泛白。
她缓缓站起身,对着虞琼屈膝行礼,声音细弱,带着几分勉强,“既然太后娘娘开口,妾身便献丑了。”
她垂眸沉思片刻,指尖无意识地掐着掌心,半晌才轻声念出诗句,“龙垣蟠岭接沧溟,雁阵横天趁晚晴。树色遥凝兵气敛,白袍翻处剑光清。”
诗句刚落,淳娥猛地拍向案几,茶盏震得发出脆响。她眸子圆瞪,语气凌厉如刀,“放肆!玉妃,你好大的胆子,连本宫的诗句都敢抄袭!”
于玉瞬间僵在原地,眼神茫然无措,仿佛没听懂淳娥的话。
可当她看清发怒的人是淳娥时,本就胆小的她瞬间脸色惨白,冷汗顺着鬓角滑落,浸湿了衣领。
她踉跄着上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膝盖撞在金砖上发出闷响,声音带着哭腔,“娘娘,妾身……妾身不知您何意啊!”
淳娥冷哼一声,身子微微前倾,语气满是轻蔑,“本宫曾作过一首诗——龙垣卧岭接苍溟,雁阵横空带晚晴。树色遥连兵气隐,白袍风卷剑光轻。这首诗以龙城为题,王上也知晓。如今你的诗与本宫的如此相似,不是抄袭是什么?”
于玉脑中“嗡”的一声,这诗句分明是巧儿之前告诉她的!她猛地抬头,眼神里满是震惊与愤怒,颤抖着指向巧儿,“娘娘,不是妾身!是巧美人,是她故意陷害妾身!”
“玉妃!”巧儿猛地从椅子上弹起,裙摆扬起又落下,她指着于玉,声音尖锐,带着几分气急败坏,“妾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为何要无缘无故攀咬我?”
“我没有攀咬你!”于玉急得声音发颤,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那日你主动来我宫中,说王上要在除夕夜摆家宴,邀各宫嫔妃相聚。你还说,龙城新进了两匹汗血宝马,王上会举办以龙城为题的诗词大会,谁的诗做得好,就能得到宝马。这些都是你说的,连皇后娘娘的这首诗,也是你告诉我的!”
巧儿脸色瞬间涨红,又迅速褪去血色,变得惨白。她梗着脖子,声音却有些发虚,“玉妃,你休要胡说!我根本不知道王上要办除夕家宴,又怎会告诉你这些?”
“巧美人这话,可就不对了。”
容雅缓缓站起身,动作优雅从容,她先对着淳娥屈膝行礼,而后抬眼,眼神平静无波,语气不急不缓,“娘娘,此事其实因妾身而起。那日妾身本想将娘娘赐我的画物归原主,却不慎遗落在后花园,被巧美人捡到。想来巧美人是看了画中题诗记在心里,才告诉了玉妃。至于除夕家宴的事,也是妾身之前告知巧美人的。”
巧儿闻言,瞳孔骤然收缩,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她慌乱地攥紧衣袖,指节泛白,身子控制不住地发抖,眼神里满是惊恐与慌乱。
当她看着容雅镇定自若、气定神闲的模样,她更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胸口剧烈起伏,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她猛地抬起手,想指着容雅反驳,可手刚抬到半空,就被淳娥的怒喝打断,“好啊!原来是你这贱婢在从中作梗!”淳娥眼神凌厉地扫过巧儿,语气带着恍然大悟,“本宫就说,玉妃性子孤僻、胆小怕事,且她本身文采不弱,根本不必临摹本宫的诗,自己便能写出好作品。”
巧儿彻底慌了神,分寸尽失。
她伸手指着容雅,声音因过度紧张而变调,尖锐得有些刺耳,“是你!一定是你在害我,对不对?”
容雅勾了勾唇角,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眼神里满是嘲讽,语气却依旧平静,甚至带着几分无辜,“巧美人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过是向皇后娘娘借了一幅画,不慎遗落在后花园被你捡到,这怎么能叫害你?”
“明明是你!”巧儿为了保命,声音都在发颤,却还是硬着头皮颠倒黑白,“是你跟我说,要想升为妃位,就必须要拉一位妃子下水。你还说玉妃生性软弱、性子孤僻,拉她下水最合适!”
容雅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眼神冷得像结了冰,声音也带着寒意,却依旧保持着镇定,“巧美人,你说我与你说过这些话,可有证据?”
“我……我身边的宫女都听到了!”巧儿急中生智,慌忙开口,眼神却不敢与旁人对视,明显底气不足。
容雅轻轻笑了一声,声音清晰地传遍大殿,“那可真是不巧。那日我回宫后,臧嬷嬷便与我说,我与你的对话,恰好被皇后娘娘身边的希姑姑听得一清二楚。”她转头看向淳娥身后的希儿,眼神带着一丝引导,语气恭敬却坚定,“希姑姑,皇后娘娘身为六宫之主,向来公正不偏,是后宫的楷模。您是娘娘身边最得力的人,还请为妾身还一个公道。”
淳娥看向希儿,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希儿,你且说说,那日你到底听到了什么?”
希儿上前一步,先对着淳娥屈膝行礼,而后站直身子,声音清亮,语气笃定,“娘娘,那日之事确如容妃娘娘所言。容妃将您赐的画遗落在后花园,被巧美人捡到,巧美人把画还给容妃后,便没有再多说别的。容妃接过画后,就很快离开了。”
淳娥的脸色沉了下来,语气阴鸷,“这么说来,是巧美人在说谎了?”
巧儿吓得浑身一颤,瘫软在地,眼泪瞬间涌出,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冤枉!娘娘,妾冤枉啊!”
虞琼重重冷哼一声,语气带着怒意,“后宫姐妹本应互帮互助,共同为王室分忧,助王上安心处理朝政。可巧美人你,却无视宫规,在宫中搬弄是非、铲除异己,实在可恶!”她厉声下令,“来人,将巧儿拉下去,凌迟处死!”
“娘娘饶命!求求您饶命啊!”巧儿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双手死死抓住身边的桌腿,指甲都嵌进了木头里。
两名侍卫上前,一左一右架住她的胳膊,强行将她的手从桌腿上掰开。
巧儿拼命挣扎,双腿乱蹬,试图挣脱侍卫的束缚,哭喊着,“我没有错!是容雅陷害我!太后娘娘,您明察啊!”
侍卫不顾她的反抗,拖着她向外走。
巧儿的裙摆被拖拽得翻起,膝盖在金砖上摩擦,留下一道道血痕,可她依旧不肯放弃,回头对着大殿的方向伸出手,声音嘶哑,“皇后娘娘,妾真的是被冤枉的……求您救救我……”
随着殿门被拉开又重重关上,巧儿的哭喊声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寒风中。
殿内一片寂静,嫔妃们垂首不语,大气不敢喘。
虞琼看向淳娥,语气带着几分告诫“皇后,后宫妃嫔三十余人,日后管理后宫,你须得多上点心,莫要再让今日之事重演。”
淳娥站起身,对着虞琼屈膝行礼,姿态恭敬,语气坚定,“臣妾谨遵太后教诲。”
就在淳娥话音刚落时,门外一个侍卫不急不慢的走进来,他站在大殿中央对周铮行了一礼,“王上,从龙城进贡的两匹汗血宝马突然发狂,四处攻击人。属下已将宝马制服,宝马倒地不起,已经死了。”
侍卫此话一落,靠在周铮怀里半天不曾说话的阿狸轻笑一声,缓缓开口,“疯马?”阿狸似是想到了什么,她故作惊讶,“呀!这马不会是淳将军故意送进宫中,想要袭击谁吧?”
阿狸此话,明眼人都听得出,她是想说淳家有造反之心,借疯马比喻淳家的反心。
至于攻击谁?那不说大家也知道,定是王上周铮了。
而阿狸自己的目的也是想帮周铮除掉淳家。
淳狐怒斥道:“锦妃,说话要有证据。你无凭无据就说这马是淳将军故意送来的,你是何居心?”
阿狸闻言,她突然捂住嘴装的一脸委屈的模样,弱弱的解释道:“贵妃娘娘,妾身是乡下女子,性子直爽了些,所以才会想到什么就说什么。”阿狸似是撒娇的道了句,“妾身不是故意的!”
而阿狸的这一表现在容雅看来,这就是妥妥的威胁。
原来宫里最难对付的不是淳家姐妹,而是这个锦妃。
周铮见怀里的阿狸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便更加怜惜,他命令道:“来人,传孤旨意,让伯沾去龙城彻查淳锘。”
大殿上的侍卫行了一礼,“是!”
语毕,转身退下。
待侍卫走后,周铮便伸手将阿狸打横抱起,起身离去,待虞琼离去后,大家也都散了去。
而在此时,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于玉这才松了一口气。
最后离席的容雅缓步走到于玉面前,将她好生扶起后,却发现于玉脸上满是泪痕。
容雅却安抚道:“玉妃妹妹,日后在宫里生存,得多留个心眼。可千万别再被坏人利用了。”
于玉伸手抹了抹脸上泪痕,道了句,“谢谢容妃姐姐教诲。”
容雅没有多说,只是带着臧朵转身离去。
雪花狂舞,寒风刺骨,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兖州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地面上堆积的厚雪无人清扫。
二楼隔间里,大门紧闭。
房中,安兰秋身穿一件雪白斗篷,高坐上座,白清兰立在屋子中央对安兰秋行了一礼,“民女拜见君后!”
安兰秋也不和白清兰绕弯子,他只直言不讳道:“听说你会蛊术,小郡王的蛊就是你解的。”
白清兰直言不讳道:“正是!”
安兰秋声音平静的问了一句,“你要多少钱才能离开燕国?”
白清兰轻笑一声,“君后,民女不缺钱,但若能有燕国凤符,哪怕只是半块,民女也会离开燕国,绝不会碍了君后的眼。”
安兰秋闻言冷哼一声,“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额啊…”来人,杀了她!
安兰秋话还未落,只见白清兰在一个移形换影间,瞬间掐住了安兰秋的脖颈。
安兰秋被掐的喘不过气,一股强烈的窒息感让他下意识的落下泪来。
白清兰语气冷了几分,“君后,民女知道安狼国灭,你心里不好受。可只有活着你才能报仇不是吗?倘若你死在我手上,我相信最高兴的,莫过于陛下了吧?”
经白清兰一提醒,安兰秋彻底恍然大悟,是啊!倘若我死了,苏江月绝不会为我报仇,她一定会庆幸,因为安狼国的余孽终于死了。
可安兰秋反过来一想也不对,他身体里有生死蛊,他死了,苏江月也活不了。
安兰秋哽咽道:“你杀了我就是杀了陛下!”
白清兰不解,“什么意思?”白清兰突然想起了那日给苏江月诊脉时诊出的生死蛊,白清兰蹙眉,“难不成是生死蛊?雄蛊在你身体里?”
“你知道就好!”安兰秋挣扎了一下,“放开我!”
白清兰笑道:“那真是太好了,君后,你知道吗?”白清兰凑近安兰秋耳边轻声道:“我也想推了燕朝的江山,若杀了你还能带走苏江月,那真是好事一桩啊!”
安兰秋强忍脖颈处的难受,咬牙问道:“为什么?”
白清兰冷哼一声,“燕朝存在,兴朝不能一统!”
安兰秋一脸震惊,“你是…额啊…”兴朝派来大燕的探子!
安兰秋话还未完,就被手疾眼快的白清兰点了哑穴,安兰秋顿时不能言语。
白清兰放下掐他脖颈的手,她笑的魅惑,“你知道就好!君后,求人办事得要诚意。等你想好了,再派人来找民女吧,在此之前,民女不会离开兖州。”
白清兰语毕,伸手解开了安兰秋的哑穴后,便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