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4章 同醉生尘(2/2)
周晚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那家伙…现在把自己关在船上…看的书比山还高…我知道…他心里的压力…比我只大不小…他那肩膀上扛着的…是整个人族的希望…我这点破事…算个屁…”
“更不能和朝堂上那些大臣说…”
周晚的语气带上了一丝嘲讽和疲惫,“他们…各有各的心思…各有各的算盘…今天在殿上吵得我头都快炸了…安稳的…激进的…哭穷的…要战的…听起来都有道理…可我…我他妈该听谁的?!”
“和百姓…更不能说了…”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他们是基石…不能再乱了…”
“甚至…和我老爹…也不能多说…”
周晚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复杂,“他镇守北线…已经够辛苦了…我不能…不能再让他为后方焦心…”
章若愚静静地听着,只是偶尔端起酒碗抿一口,目光始终落在周晚身上。
他看到周晚那年轻英俊的脸庞上,虽然依旧带着玩世不恭的轮廓,但眉宇间却刻满了与年龄不符的沉重与忧虑。
更让他心头一紧的是,他清晰地看到在周晚那乌黑的鬓角处,竟然不知何时悄然生出了几根刺眼的白发。
这才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啊。
又是堂堂归墟境界的强者,本该是气血最旺盛、精力最充沛的时候。
可见这无形的压力,是如何日夜煎熬着周晚的。
周晚继续诉说着,似乎要将心中的苦闷一股脑地倒出:
“南昭那边…妖族越聚越多…万妖王绝不是安分的主…划江而治?骗鬼呢!他肯定在酝酿更大的阴谋!”
“东远州那几十万南昭军队…说是友军…可谁敢真正放心?那就是一把悬在头顶的刀!随时可能掉下来!”
“姜家…异人…一个个都在暗处盯着…就等着我们出错!”
“北祁的未来…在哪里?我真的…看不清…”
周晚越说越激动,声音也微微有些颤抖。
端起酒碗又猛灌了一口,酒水顺着嘴角流下,也分不清是酒还是别的什么。
“但是!”
周晚忽然抬起头,眼神虽然迷蒙,却带着一种坚定的光芒:
“我不怪易年!真的,大哥!一点儿都不怪!”
“我知道他肯定有他的理由!他比我们任何人都看得远,想得深!他现在不出来,一定有他必须待在那艘破船上的原因!我只是…我只是…”
只是压力太大,太需要有人分担一下了。
章若愚听到这里,终于缓缓开口:
“我明白…”
顿了顿,目光深邃,仿佛也在思考着什么。
从小和易年一起长大,他比任何人都了解易年。
“他…”
章若愚的语气十分肯定:
“他绝对不是逃避,若是想逃避当初就不会做上皇位,不会去管东远州的闲事,不会去南昭,不会做后面那么多事情…”
“他现在的样子…”
沉吟着,粗犷的眉宇间也染上一丝凝重。
“若是按你所说,依我看他是真的碰见大问题了,甚至可能…他比咱们还要迷茫…”
周晚听着章若愚的话,醉眼朦胧中闪过一丝清明和担忧:
“大哥…你也这么觉得?我也有这种感觉…可他什么都不说…”
“他就是这样…”
章若愚叹了口气,“什么事都喜欢自己扛着…从小就这样…”
两人再次陷入了沉默,酒碗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夜雨不知何时渐渐小了些,只剩下屋檐滴水的嗒嗒声。
小厅内,酒香、菜香与男人间沉重的叹息交织在一起。
这一刻,没有王爷,没有归墟强者,只有两个被乱世洪流推着前行,倍感疲惫却又不得不互相支撑的兄弟。
夜渐深,雨势虽减弱却未曾停歇,细密的雨丝如同情人的低语,悄无声息地滋润着大地。
大厅内,酒坛已然见底,桌上一片狼藉,残留着方才对饮的酣畅与倾吐的尽兴。
周晚终究是不胜酒力,或者说,是那紧绷了太久的神经在酒精和信任的兄弟面前彻底放松了下来。
趴在冰冷的桌面上,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依旧微微蹙着,仿佛那些沉重的国事依旧在梦中纠缠着。
但呼吸却逐渐变得均匀而深沉,显然是陷入了极度疲惫后的沉睡之中。
章若愚看着兄弟熟睡的模样,粗犷英挺的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也带着几分心疼。
动作轻柔地将周晚扶起,让他靠在一旁那张旧躺椅上,又寻来一件不知从哪里翻出的旧毯子仔细盖好。
周晚睡着,章若愚默默地将桌上的碗碟残羹收拾干净,动作麻利。
做完这一切,才轻轻吐出一口带着酒气的浊气。
没有离开,也没有睡意。
而是轻轻推开厅门,走到了屋檐下。
周晚之前躺过的那张竹制躺椅空着,在廊下灯笼微弱的光线下,泛着湿润的光泽。
章若愚走过去,如同周晚之前那样,用袖子拂去上面残留的雨滴,然后缓缓坐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