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3章 离开与否的挣扎(1/2)
魔都。
晨曦早已驱散了夜的清凉,换上了一层灼热而明亮的外衣。
然而,这充沛的阳光似乎无法真正穿透檀宫客房那厚重的、价格不菲的柔光纱帘,只能勉力在其上晕染开一片朦胧而柔和的光晕,如同被打磨过的琥珀,温润却缺乏穿透力。
光线最终懒洋洋地泼洒在房间中央那块触感极致柔软的地毯上,形成一片片界限模糊的光影。
乔雨琪就蜷缩在窗边那张宽大的沙发里。
她身上穿着一件丝质的睡袍,颜色是柔和的珍珠灰,却衬得她脸色愈发苍白,仿佛一件失却了水分的珍贵瓷器,脆弱得令人心慌。
她纤细的、几乎能看到淡青色血管的手指,无意识地、反复地摩挲着膝盖上那本厚重笔记本的边缘。
那是打印出来的秘书手册,记录着张杭庞大帝国每日脉搏与心跳的秘书手册。
里面还有密密麻麻的行程、待办事项、联系人以及只有她们才懂的速记符号。
可她的眼神是彻底空洞的,没有焦距,穿透了那层昂贵的纱帘,投向窗外那片被园丁精心修剪得一丝不苟、宛若绿色棋盘格的花园。
目光掠过那些名贵的、沉默的观赏树木,掠过中央喷泉溅起的、在阳光下闪烁如钻石碎屑的水珠,却什么也没真正映入她的眼底。
她的灵魂仿佛被抽离了,漂浮在这片金碧辉煌的囚笼之上,无所依归。
门被轻声推开,王肖霜端着一杯温水走进来,脚步轻得像是怕惊扰了空气中凝固的哀伤。
她将杯子轻轻放在乔雨琪面前那张来自非洲的整块乌木雕刻而成的小几上,杯底与桌面接触,发出几不可闻的一声轻响,却已是这极度寂静房间里最突兀的声音。
王肖霜没有选择旁边的单人沙发,而是挨着乔雨琪坐下,天鹅绒沙发面因她的重量微微下陷,两人的身体轻轻靠在一起,汲取着彼此身上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暖意。
中央空调尽职地维持着恒定的凉爽温度,细微的出风声成了这沉默的背景音,反而更凸显了那种令人窒息的安静。
“雨琪。”
王肖霜的声音放得极轻,像是一片羽毛,小心翼翼地试图拂去好友心上的尘埃,却又怕力道稍重,反而弄痛了她:
“还有不到半个月了。”
她顿了顿,观察着乔雨琪的反应,这句话像是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她迫切地需要看到一些涟漪,哪怕是痛苦的波纹。
乔雨琪长长的、如同蝶翼般的睫毛剧烈地颤抖了几下,仿佛被这句话烫到了,但依旧没有回应。
她的嘴唇抿得发白,微微下垂的嘴角写满了无法言说的苦涩。
“秘书生涯就结束了,到时候,我们怎么办?”
王肖霜侧过身,目光紧紧锁住好友那苍白而迷茫的侧脸,试图从那片空洞中找到一丝线索。
她知道乔雨琪的内心早已天翻地覆,但她必须逼她思考,逼她面对,否则半个月后,她只会被张杭无形的影响力再次吞噬,连挣扎的力气都会失去。
乔雨琪像是被从极深的梦魇中强行唤醒,动作极其缓慢地转过头。
那双曾经清澈明亮、盛满了对爱情无限憧憬的眼眸,此刻却像是一只被暴雨打湿、迷失在原始丛林里的小鹿,充满了无助和惊惶,湿漉漉地倒映着王肖霜担忧的脸庞。
“我......不知道。”
她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如同砂纸摩擦过粗糙的木头,几乎轻不可闻,却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你打算原谅他吗?”
王肖霜不给她退缩的机会,步步紧逼。她需要像剥洋葱一样,一层层帮乔雨琪理清这团乱麻,即使过程会让两人都泪流满面。
乔雨琪像是听到了一个无比艰难的问题,她缓缓地、沉重地摇了摇头,动作迟缓得像是电影慢镜头:
“不知道......”
这个词成了她唯一的盾牌,抵挡着所有她无法回答、不敢想象的提问。
“那你打算......不原谅?”
王肖霜换了个方向,试图从另一个角度撬开她的心扉。
乔雨琪依旧是摇头,仿佛除了这个动作,她已丧失了其他表达的能力,重复着那三个苍白无力、却承载了千钧重量的字眼: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王肖霜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那叹息里充满了无力感和心疼。
她伸出手,握住乔雨琪放在膝盖上的手,触感一片冰凉,甚至微微颤抖着。
她用力握紧,试图将自已的力量和温度传递过去。
“你得知道呀,雨琪。”
她的语气带着一丝恳求:
“霜霜没办法替你决定,这件事,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替你决定,总之,半个月后,你得自已选择,你得问问你自已的心,它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顿了顿,语气刻意变得轻快一些,试图驱散一些阴霾,给她描绘一个看似可行的、充满光明的出路:
“如果......如果你选择离开的话,我跟着你喽!我们可以一起旅旅游,度假,散心,去国外,工作了这么久,我们攒下的钱也够放松好一阵子了,去看看外面的世界,阿尔卑斯山的雪,爱琴海的蓝,托斯卡纳的阳光......也许心情就开阔了,就把这里的一切都放下了。”
她描绘着一幅幅美好的图景,像是在黑暗中划亮一根火柴,尽管微弱,却也是希望。
“出去......旅游?”
乔雨琪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微弱的波动,像是死水微澜,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
她喃喃自语,仿佛在咀嚼这个陌生的词汇所代表的含义。
但那微光仅仅闪烁了一瞬,就像是被无形的乌云迅速覆盖,眼神又黯淡下去,蒙上了一层更深的阴影,带着一丝习惯性的、几乎刻入骨髓的依赖和恐惧:
“他会......让我离开吗?”
这句话问得如此自然,却又如此脆弱,透露出她过去漫长人生里,几乎一切重大决定都由张杭主导或深刻影响的惯性。
张杭是她的天,是她的地,是她世界的轴心,是她所有安全感和幸福感的来源,也是她所有痛苦和绝望的根源。
如今这片天塌了,地陷了,轴心断裂了,她连如何凭借自已的力量迈出第一步都忘记了,像一个从未学过走路的孩子,充满了对未知的恐惧。
王肖霜心里猛地一酸,像是被柠檬汁浸透了心脏的每一道褶皱。
她努力让语气听起来坚定可靠,尽管她内心对张杭的揣测也并无十足把握:
“张杭的性子,咱们都了解,尤其是最近这半个月,我们看到的他冷酷、说一不二的这一面,他是极端的自信,也极端骄傲,如果他觉得强行挽留你,只会让你更痛苦,是在折磨你,以他的骄傲,他或许......会选择放手的。”
她没说的是,在她的一个猜测中,这种放手,本身也可能是一种更高级的、冷酷的计算和强势,我给你自由,但这自由是我给予的,是我权衡利弊后允许的,主动权永远在我,而非你争取所得。
这种认知让她不寒而栗。
乔雨琪的心像是被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入,猛地一痛。
她再次用力摇头,仿佛想甩掉脑子里所有混乱的、纠缠不休的思绪,声音带上了无法抑制的哽咽和哭腔,终于流露出了一丝崩溃的迹象: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霜霜,我到底该怎么办?我的心好乱,它不告诉我答案......它好像死了,不会跳了,也不会感觉了......”
她抬起另一只自由的手,无助地按在自已的左胸口,那里正传来一阵阵沉闷而真实的钝痛。
王肖霜心疼得无以复加,立刻伸出双臂紧紧搂住她单薄的、微微颤抖的肩膀,给予她一个坚实温暖的拥抱。
“这谁也帮不了你的,雨琪,这个答案,只能你自已找,但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是走是留,是原谅是仇恨,我都站在你这边,永远站在你这边。”
她的声音坚定如磐石,这是她唯一能给出的、不容置疑的承诺。
好姐妹带来的温暖,让乔雨琪的内心稍微平缓了些。
就在这时,门外走廊传来极其轻微的脚步声,伴随着婴儿娇嫩柔软的咿呀声,像是遥远天堂传来的模糊福音。
是专业的月嫂正抱着刚刚喂饱奶的新生儿,轻缓地走过,前往育婴室。
这温馨日常的样子,却像一根尖锐的刺,瞬间扎破了客房内悲伤凝结的气泡,残酷地提醒着她们。
林清浅,目前这个宅子名正言顺的女主人,刚刚为张杭生下儿子的女人,正在这座奢华得如同宫殿般的宅子里安然地坐着她尊贵的月子。
片刻的沉默后,乔雨琪像是无法再承受这房间里几乎要凝固的沉重空气,她轻轻挣脱王肖霜的怀抱,站起身,声音低哑地说:
“我下去喝点水。”
也许,仅仅是也许,离开这个房间,能让她喘一口气。
她像一抹游魂,悄无声息地走下那气势恢宏、铺着大理石、光可鉴人的旋转楼梯。
楼梯扶手是冰冷的黄铜,雕琢着繁复的花纹。
宽敞得足以举办一场百人舞会的客厅呈现在眼前,挑高的天花板上悬挂着璀璨夺目的水晶吊灯,即使在白天也折射着细碎的光芒。
林清浅的母亲林曼卿正姿态优雅地坐在中央那组巨大的象牙白色真皮沙发上。
她翘着腿,线条优美的小腿下是一双柔软的室内拖鞋,身上穿着藕荷色的睡袍,袍面上用银线绣着含蓄的暗纹,随着她的动作流淌着细腻的光泽。
她保养得宜的脸上几乎看不出岁月的痕迹,只有眼角些微的纹路和紧致的下颌线透露着精心维护的年纪。
她正翻阅着一本最新的欧洲时尚杂志,指甲修剪得完美,涂着低调的裸粉色甲油。
浑身散发着一种经年累月、养尊处优才能淬炼出的精致与时髦,还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对自身环境的绝对掌控感。
看到乔雨琪下楼,林曼卿放下手中的杂志,抬起眼,脸上露出一个恰到好处、得体却疏离的微笑,那笑容像是经过精确计算,既不会过于热络让人不适,也不会过于冷淡失了礼数:
“乔小姐,醒了?过来坐坐?”
她拍了拍身旁的空位,语气自然得仿佛乔雨琪只是一位普通的、前来拜访的客人。
乔雨琪脚步迟疑了一下,内心深处涌起强烈的抗拒,她一点也不想和这位贵妇人有任何交流。
但长久以来形成的礼貌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怯懦,让她无法直接拒绝这份邀请。
她最终还是走了过去,却没有选择林曼卿身旁的长沙发,而是在旁边一张看起来更具安全感的单人沙发坐下,身体微微前倾,姿态拘谨。
“林阿姨,早上好。”
她的声音依旧干涩。
“早上好。”
林曼卿上下打量着她,那目光锐利得像能穿透皮囊,直抵内心,却又巧妙地包裹在礼貌的糖衣之下,不会让人感到被冒犯,只会感到无所遁形:
“清浅刚喂完奶睡下,张杭在房里陪着她。”
她像是随口分享着家常,目光却未曾离开乔雨琪的脸:
“看你气色,昨晚没睡好?”
这不是一个问题,更像是一个陈述。
乔雨琪勉强扯动嘴角,露出一个很勉强的笑容:
“还好。”
她言不由衷,也知道对方根本不会相信。
林曼卿了然于心,不再追问。
她优雅地端起面前骨瓷杯碟,轻轻啜饮了一口冒着袅袅热气的黑咖啡,动作流畅而赏心悦目。
放下杯子时,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用一种闲聊般轻松随意、仿佛在谈论今天天气或者最新款手袋的口吻开口:
“这男人啊,尤其是像张杭这样,站在那个位置的男人,”
她微微抬手,做了一个概括的手势,意指那个普通人无法想象的、拥有巨大财富和权力的阶层:
“身边有些花花草草,太正常了,说是常态都不为过。”
她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件太阳从东边升起一样理所当然的事实。
乔雨琪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微微一僵,放在膝盖上的手悄然握紧。
她没有接话,只是沉默地听着,像一个等待宣判的囚徒。
“我是林威明媒正娶的太太,风光大嫁,媒体当年报道了整整一周。”
林曼卿的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可那又怎么样呢?他在外面的女人,女明星、模特、各种各样的美女,我知道的不知道的,数都数不过来,有时候甚至在同一个酒店,不同的套房,我都遇到过。”
她甚至极轻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有一种看透世事的淡然,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深埋于华丽外表下的虚无和空洞。
“年轻的时候,或许还会难过,会不甘心,会躲在房间里哭,会想着要离婚,要让他后悔。”
林曼卿继续说道,目光似乎飘向了远处,回忆着遥远的、早已模糊的过去,但很快又聚焦回来,带着一丝过来人的睿智:
“后来啊,就想通了,凭什么要求他们从一而终呢?他们拥有的资源、他们所站的巅峰、他们面对的诱惑,以及他们骨子里那种......嗯......征服和占有的欲望,注定他们不可能只属于一个女人,他们的世界太大,太精彩,而我们。”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乔雨琪:
“只是他们世界里的一部分,或许是重要的一部分,但绝不会是全部。”
她轻轻摇头,唇角噙着一抹淡淡的、近乎嘲讽的笑意,像是听到了一个极其幼稚天真的笑话:
“妄想独一无二、至死不渝的真爱?那是童话里骗小女孩子的,现实世界里,尤其是我们身处的这个圈子,规则截然不同,各取所需,保持体面,维持表面的和谐与风光,才是最高明的生存之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已活得精致舒服,保养好自已,经营好自已的生活,比执着于那虚无缥缈的爱情要实在得多,也聪明得多,爱情嘛。”
她顿了顿,语气轻描淡写:
“有,最好,锦上添花,没有,也不是活不下去,甚至可能活得更轻松。”
她的话语,像一场冰冷彻骨、毫无预兆的酸雨,劈头盖脸地砸落在乔雨琪本就冰凉荒芜的心田上。
这不是安慰,不是开导,而是一种基于赤裸裸现实利益的、冷酷而功利的规劝和教诲。
它在告诉乔雨琪,你所痛苦、所纠结、所以为的背叛和唯一,在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则里,是那么的不合时宜,那么的......可笑。
乔雨琪的手指在身侧蜷缩起来,指甲陷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才让她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她无法认同这种价值观,它亵渎了她心中关于爱情所有神圣美好的定义。
可她张了张嘴,却发现任何反驳在这种基于庞大财富和权力构建起来的现实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像对着钢铁洪流呐喊的蝼蚁。
她只是更紧地闭上了嘴,贝齿咬住下唇,内心的迷茫和痛苦中,又多了一层对这个冰冷、残酷世界规则的恐惧和深深的排斥。
林曼卿看着她那倔强又脆弱、仿佛下一秒就要破碎却又强撑着不肯低头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甚至是一丝几不可察的怜悯。
但她不再多说,重新拿起杂志,优雅地翻过一页,将乔雨琪重新隔绝在她的世界之外。
话已点到,听不听,悟不悟,就是对方自已的造化了。
快到十点时,楼上传来轻微的开门声和脚步声。
主卧的门被轻手轻脚地关上,张杭走了下来。
他已经换下了一身舒适的家居服,穿上了一套剪裁无比合体、面料昂贵的深色西装,衬得他肩宽腰窄,身形挺拔。
头发用发蜡打理得一丝不苟,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深邃的眉眼。
仅仅几分钟,他就已经完全从刚才在妻儿身边可能流露出的些许柔和中抽离出来,切换到了那个执掌商业帝国、冷静果决的掌舵人状态。
他步伐沉稳地走下楼梯,目光扫过客厅,在林曼卿身上略微停留,点头致意,随即落在了乔雨琪身上。
那目光平静无波,像深不见底的寒潭,看不出任何情绪,公事公办地开口,声音沉稳,不带一丝暖意:
“乔秘书,准备好了吗?该出发了。”
“好了。”
乔雨琪像是被按下了某个开关,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立刻站起身,拿起一直放在手边的那个记录着他行程命运的笔记本和她的通勤包。
动作机械,透着一股疏离。
林曼卿从杂志中抬起头,优雅地挥了挥手,脸上是无可挑剔的社交笑容:
“忙去吧,家里这边有我呢,放心。”
张杭微微颔首,没有多余的话,率先转身,迈着长腿向门外走去。
他的背影宽阔而挺拔,却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乔雨琪深吸一口气,像是要为自已注入一些勇气,然后跟在他身后,保持着几步的距离。
王肖霜也从客房里出来,默默地快步跟上,走在乔雨琪的侧后方,像一个无声的守护者。
那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已经如同沉默的巨兽般,静静地停在门口铺着精美花岗岩的车道上。
阳光洒在它流畅的车身上,反射出冷硬而奢华的光泽。
穿着笔挺制服的曹文早已恭敬地站在车旁,见到他们出来,立刻无声地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张杭率先弯腰坐了进去。乔雨琪在车门前停顿了半秒,看了一眼车内那片奢华却令人感到压抑的空间,最终还是低下头,钻了进去,小心翼翼地坐在另一侧,尽量拉开与他的距离。
王肖霜则熟练地坐进了副驾驶位。
车门轻轻关上,发出一声沉闷而决绝的声响,仿佛将两个世界隔绝开来。
车外是檀宫的奢华与平静,车内是即将开始的、属于张杭的、高速运转的商业帝国的一天,以及两人之间那无法逾越的、冰冷沉默的鸿沟。
车辆平稳地驶出檀宫的大门,汇入魔都上午繁忙却有序的车流。
车内弥漫着一种近乎凝滞的沉默。
皮革的淡淡香气、空调送出的冷风,以及几乎听不见的引擎嗡鸣,构成了一个极度私密却又极度疏离的空间。
张杭拿出平板电脑,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开始专注地浏览邮件和财经新闻,侧脸线条冷硬,完全沉浸在他自已的世界里。
乔雨琪紧靠着车窗,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繁华街景。
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琳琅满目的奢侈品店铺、行色匆匆的路人......这一切熟悉又陌生。
她感觉自已的人生也像这辆车,被一个强大而冷酷的司机驾驶着,飞驰在一条她无法掌控、无法预知方向的路上,而终点,迷雾重重,或许根本没有她想要的答案。
这种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续了大约十几分钟。
忽然,张杭开口,声音平稳地打破了沉寂,像一颗石子投入死水:
“清浅刚才问起你。”
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发光的平板屏幕上,语气平淡无奇,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
乔雨琪却像是被一道细微的电流击中,猛地抬起头,看向他冷峻的、没有任何表情变化的侧脸。
心脏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
张杭的目光依旧没有离开屏幕,只是语气平淡地补充了一句,却像重锤敲在乔雨琪心上:
“她担心你。”
担心她?
那个刚刚为他经历了生育之苦、此刻正应该沉浸在初为人母喜悦和疲惫中的女人,却在担心她这个前任,这个或许在某种程度上分享了她的男人、此刻正陷入痛苦漩涡的女人?
这种复杂到扭曲的关系和不合时宜的关怀,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了乔雨琪的心脏,让她感到一阵窒息般的酸涩和无所适从。
她配得上这份担心吗?
她又该如何面对这份担心?
她像是被抽干了力气,慢慢地低下头,浓密的睫毛垂下,掩盖住眼底翻涌的情绪,声音轻得几乎要被车内的噪音吞没:
“她还好吗?”
“很好。”
张杭的回答简洁、有力,不带任何多余的情绪,像是在做工作报告:
“孩子很健康,她很满足。”
他顿了顿,指尖在屏幕上滑动了一下,终于侧过头,目光短暂地落在乔雨琪低垂的头顶,那眼神深邃如古井,看不出丝毫波澜,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我告诉她,我会处理好我们之间的事。”
他微微停顿,加重了语气,仿佛每个字都带着千钧重量:
“你不需要她担心。”
这句话,像是一句承诺,又像是一句冰冷的宣告。
他会处理,而如何处理,何时处理,以何种方式处理,所有的主动权,永远牢牢地掌握在他手里。
她不需要别人担心,因为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包括她的痛苦,她的去留。
乔雨琪再次陷入了彻底的沉默,心脏却在胸腔里失序地狂跳,乱得像一团被猫玩弄过的毛线。
她看不透他,从来都看不透。
他可以在上一秒对妻子温柔体贴,下一秒对她公事公办,又可以毫无预兆地抛出这样一句意味不明的话。
他到底想做什么?
他到底把她当做什么?
她将视线重新投向窗外,魔都的繁华景象飞速后退,模糊成一片流动的光影。
劳斯莱斯幻影平稳而无声地向前行驶,载着她,驶向一个又一个由他制定的目的地,而她自已的心,却依旧被困在那座金碧辉煌的牢笼里,找不到出口。
上午十点。
劳斯莱斯幻影在一片规模宏大、正在紧张施工但秩序井然的建筑群外围停下。
这里与其说是工地,更像一个即将揭开面纱的、充满未来感的奢华儿童乐园或高端社区。
就连外围的围挡都不是普通的蓝色铁皮,而是印着充满童趣和艺术感效果图的高级广告板,上面描绘着绿草如茵、色彩明快、设施先进的校园景象,以及启迪未来,呵护成长之类的标语。
一个穿着干净T恤、牛仔长裤、头发抓得很有型、笑容灿烂的年轻人已经等在入口处,正是陈思哲。
他看到车灯,立刻小跑着迎上来,熟练地拉开后座车门,声音洪亮带着热情:
“杭哥!上午好!”
他笑容阳光,露出一口白牙。
目光一扫,看到随后下车的乔雨琪和王肖霜,他脸上的笑容更盛,热情却不显过分殷勤地打招呼:
“还有两位大美女!辛苦了辛苦了!这大热天的还跟着杭哥到处跑。”
他转向两位女士,自我介绍道:
“你好你好,我是陈思哲,杭哥的小跟班,你们叫我哲子就行!”
他的热情和略显夸张的自我介绍,像一阵突如其来的夏风,稍微吹散了些许从车上带下来的凝滞气氛。
乔雨琪只是礼貌地微微点头,脸色依旧有些苍白,声音很轻,带着疏离:
“你好,我是乔雨琪,他的秘书。”
她刻意强调了秘书二字,像是在提醒自已此刻的身份。
王肖霜则表现得落落大方许多,她笑了笑,回应道:
“你好,陈先生,我是王肖霜,是雨琪的助理。”
她的目光快速扫过陈思哲,对他阳光帅气的形象和得体的热情第一印象不差。
“乔秘书您好您好!久仰大名!王助理您好!”
陈思哲连连点头,笑容可掬。
他的目光落在王肖霜脸上时,尤其是那双明亮灵动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停顿了一下,笑容里多了几分更真诚的欣赏,脱口而出:
“哎呦,王助理,你的眼睛真漂亮,像我梦中情人的眼睛。”
王肖霜一愣,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看着这个穿着时尚、长相帅气、眼神清澈的年轻人,她并未感到被冒犯,反而觉得有趣,便笑着反问,带着一丝调侃:
“怎么?你梦中情人就长我这样?”
陈思哲反应极快,哈哈一笑,巧妙地接话:
“就是做梦里看到过的一个美女,基本没啥具体印象了,模模糊糊的,就对那双眼睛特别深刻,亮晶晶的,也只记得那双眼睛了,跟你的眼睛非常像!”
他巧妙地把像换成非常像,既表达了赞美,又立刻用自嘲化解了可能存在的轻佻感:
“但我总不能说你就是我梦中情人啊,那也太浮夸太不礼貌了,哥们儿可不是那么轻浮的人!”
王肖霜被他这番机灵又坦诚的话逗笑了,嗔怪道:
“油嘴滑舌。”
但语气里并无反感。
张杭似乎早已习惯陈思哲的做派,没理会他们之间的寒暄。
陈思哲是聪明的,应该知道一些事情,所以搞氛围是基操。
张杭的目光扫视着热火朝天的工地,直接切入主题,问道:
“进度怎么样?”
陈思哲立刻收敛了笑容,神情变得认真起来,正色回答道:
“一切顺利,杭哥,这边的建材供应,依旧按照您定的最高级环保安全标准,所有的货物,都经过我这边的二次抽样检测,绝对不敢有丝毫马虎,按照这个进度,明年这个时候,孩子们就能在这里上学了。”
他侧身,指着各个区域详细介绍,如数家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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